动如参商不须别(335)
下葬之后,苏锦萝便病倒了,咳血不止,高烧难退。
小陆大夫来看上一眼,说是心病,药石难医,开了些养身的方子又走了。
云雀忧心忡忡地问闻战:“她没事吧?”
闻战眼下乌青,面色憔悴,气色不好,近来也是劳累。他摇了摇头,既然小陆大夫说那是心病,当然是迈过那个槛去就好了。
苏锦萝总会迈过去的。
她可是“大夏龙雀”苏锦萝,炎虎关的小铁相,怎么可能倒在故人的坟冢前呢?
只是……苏锦萝需要时间。
她需要时间,足够的时间,去愈合亲手弑师的心伤。
云雀哑然片刻:“小苏……背负得太多了。”
自华胥一战过后,云雀便没怎么关心过大局,在她的印象里,苏锦萝从此开始,便一直是大西北的顶梁柱,靖安府的主心骨。
从心高气傲的苏小将军,到坐拥大权的塞北铁相,在云雀不在的日子里,苏锦萝又经历了什么呢?
云雀心下慨然,这些变乱发生得太快,她都还没有和苏锦萝好好说说体己话,问问她这些年来受过什么委屈,又有哪些苦处。
眼下也没机会了。
如今苏锦萝正在静养,云雀也不好去打搅她。
……至少,闻战和闻铠,都陪在苏锦萝身边。
云雀喝了一大口茶,闻战泡的还是他最喜欢的雾春山,浓酽的茶从喉咙一直烫到心头:
小苏会挺过来的。
上一代人的悲剧,已经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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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和八哥倒是活蹦乱跳,云雀抱不住这俩崽子,扔给薄燐一边玩去了。
薄燐:“……”
我好像被丧偶式育儿了,不确定,再看看。
云雀大战初歇就被召进宫里,尔后一直在太液池守着薄燐,一直没听说外面的消息。是以,云雀又和闻战聊了一会儿,问了问黄鹂一战后,同伴们的近况。
首先是盛小将军。云雀方才路过城门,没找见盛临城,据闻战所说,盛小将军如今在守孝期,不方便官职擢拔,但人已经掌管了上京城的布防之事,如今正忙得脚不沾地。
绵绵自然是在陪他。
云雀恍然,果然是盛临城的性格,盛小将军心里难过,便会逼迫自己忙碌起来,这德性倒跟从前没什么区别。
其次是时大总管。
云雀睁圆了眼睛:“——啊?”
“对。”闻战点了点头,“时攸宁要成亲了,新娘就是萝卜的副将。但盛爷这是大丧,喜事肯定是要耽搁的,你和燐哥是赶不上喜酒了。”
云雀面色震惊,扭头朝薄燐道:“我们什么时候办喜酒?”
薄燐:“……”
闻战:“……”
闻战惊道:“不是,你们,没办喜酒啊???”
闻战心说,还以为是你们不够意思,成亲没请我和萝卜去呢!
薄燐:“……”
云雀:“……”
闻铠惯是个野丫头,眼下没规没矩,大人说话也插嘴:
“那就补一场嘛,这有什么?”
薄燐扶额,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成亲礼才办上,对于云秦人来说还是有些超前了。
况且……
没时间了。
他们必须即日动身,登上前往扶桑的海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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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倒也不惦记什么三媒六聘。这云秦的成亲礼办起来,是要请男女双方的父母的,届时高堂上空空如也,不是好笑了么?
本来鹤阿爹,是能坐一坐高堂的,可是眼下他下落不明,多半凶多吉少。
云雀一想起这个,便觉得这成亲,也没什么意思了。
但薄燐却格外惦记这个,跟云雀啰嗦了一路,把云雀说烦了,踹了他一脚,薄燐这才老实地闭嘴了:“这不是怕你受委屈……”
云雀大惊。
云雀惊奇道:“我因你受的委屈还不多么?”
你不要以为这文断更已久,读者记忆稀薄,就在这岁月史书。
怎么你还怕上了?
黄鹂把你的娇妻脑揍出来了不成?
薄燐:“……”
薄燐一想起前尘往事,顿时心虚得很,顾左右而言他:
“哎,这不是闻大侯爷么?”
黄鹂一战把云雀的小院子轰成了大窟窿,云雀和薄燐暂时在云秦皇宫落脚,俩泥腿子第一次跟人上人一般待遇,在这朱雀宫门进进出出。
眼下,云雀和薄燐刚从闻战府上回来,大老远便见着了长途海旅要用到的箱笼。小陆大夫和太原侯闻征正站在朱雀宫门下,陆梨衿清丽脱俗,闻征芝兰玉树,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这次扶桑之行可不止云雀这几人。除了云雀和她的姘头薄燐(薄燐:……),以及负责打点的小陆大夫,和她的姘头,闻战的大哥闻征。
云雀已经很久没见过闻征了。比起走文化人路线的闻战,闻征基本没什么变化,帅也是当年的帅,欠也是当年的欠,云雀看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生出了一股给他一拳的冲动。
“哟,”薄燐倒是很自然地走了过去,把胳膊搭在了闻征肩上,“大侯爷也不来看看哥哥我?”
闻征面无表情:“滚,巴不得你死。”
云雀:“……”
云雀惊讶地跟小陆大夫耳语:“他俩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熟?”
陆梨衿:“……”
你才知道?
这也怪不得云雀,因为薄燐压根没说。早在高丽一战,若不是闻征去找薄燐,薄燐根本赶不上画眉和八哥出生。
是以,薄燐就是因为这事儿,跟闻征又熟络了起来。
除了陆梨衿和闻征同行,前往扶桑的队伍里,还有宰相大人白雪楼。
以及——
云雀喃喃道:“真(蒸)的?”
陆梨衿惨痛地闭目:“煮的。”
来人年及弱冠,但生得太过清绮脆弱,面如傅粉,唇如涂朱,倒像是个临风玉树的弱质少年。
——以及,幼帝周云讫。
云雀一见是这个货,顿时觉得闻征那张脸,都没有周云讫这般吸引她的拳头:“……”
这哪是个弱质少年,这明明就是个铁弱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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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怪云雀不给他好脸色。
因为一些狗屁倒灶的理由,把全东陆的命运推上火刑架,云雀只想把周云讫一拳打穿。
唐水烛这般安排,正是要让周云讫接触一下烟火人间,看看民生疾苦,看看世间冷暖,看看他一力破坏了长城,究竟会给这天下苍生带来何种大难。
周云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感觉上像是肾出了问题,他阴森森地打量了一眼云雀,唇边浮起了一个不阴不阳的笑意,但嘴上没说什么,又飘回了船上。
云雀:“……”
她刚刚还纠结了一下,要不要给唐水烛面子,跪一跪这个弱智皇帝,既然周云讫走得这般识相,云雀也不必纠结了。
“太后吩咐了,就像一般人一样对待他便好。”陆梨衿在云雀耳边小声道,“若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云雀睁大了眼睛。
小陆大夫省略的内容,自然是云雀最关心的问题:
“若是幼帝在路途中遭遇不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是以,不必特殊待他。
云雀喃喃道:“太后娘娘在想什么?”
小陆大夫耸了耸肩膀。周家人都不正常,这唐水烛在其中混迹多年,不见得是个正常人。
……大概是,太后也不知如何处置幼帝,不能一杯毒酒把他赐死,也不能当做无事发生,就把他姑且交给命运和造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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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之行是这般安排的:
“首先,我们走海路,穿过东海。”
小陆大夫在海图上画了条直线,既而点了点一处岛屿位置,“在这里换大船。接下来,就是大静寂海了。”
薄燐抱臂打量片刻:“这座岛屿是何处?”
“——‘佚落妄岛’。”陆梨衿回答道,“处于东海与大静寂海的交界,本是各国商船必经之处,但自从太后娘娘禁止了前往扶桑的海船贸易,这个岛便冷落了下来,只有‘天御大社’在此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