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101)
齐砚行没有说话,他知道蒋述并不需要自己的认同,也不需要任何人的。
虽然两人出身不同,但都给了对方最大程度上的尊重。自认识以来,蒋述从来不会用敬军礼的方式同齐砚行相互招呼,齐砚行十分敬佩蒋述身上的骑士精神,也会站在军人的角度上,理解他的想法。
真诚相待,彼此尊重,让两个人在短时间内建立了友谊,由同事变成朋友。
半途中,飞机降落了一次,接上前往柯潭的另一部分军官。等待跑道空闲还要一段时间,几个军官下了飞机,在停机坪上抽烟透气。
蒋述看着舷窗外,问齐砚行:“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一直不抽烟?”
“以前抽,结婚以后就没碰过了,”齐砚行说,“家里有孩子,闻不了二手烟。”
蒋述点了点头,表示感同身受,虽然……两人的情况实在是天差地别。
“我也是结婚以后就改过自新了。老婆不让抽,每天回家还要先检查一遍,身上要是有烟味,就得去睡沙发。”
“有一次,我没忍住抽了一根,被发现了,他竟然想拿衣架打我,”说着说着,蒋述自己都笑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啊?这人是怎么好意思说我独裁,说我限制他的?”
齐砚行再一次被这对冤家的事迹惊到了,不禁竖起大拇指:“令夫人……确实厉害,这算不算家庭暴力?”
“算吧,”蒋述接下他的话,“唉,离婚的时候应该让他赔偿我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
虽然没有下去抽烟,但也达到了透气的效果;虽然各自心里都坠着沉甸甸的苦楚,但既然表达不出,不如就笑过去。
十几分钟后,跑道让出来了。
飞机再次起飞,飞往南国,飞向战火,飞离家乡和爱人。
第七十一章
丈夫走后,程问音的日子又归于平常,只是多了些等待“坏消息”的煎熬。
首都军区的氛围很奇怪,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坏消息”即将来临,却偏又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程问音在工会有位omega同事,他的丈夫是前线某集团军的指挥官。最近他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大好,问他是不是有心事,他又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这天,程问音像往常一样,傍晚从工会下班,带着宝宝回家,顺便在商店买些东西。
天气越来越热了,宝宝自从知道有冰棍这个好东西之后,每天都缠着程问音要,程问音怕他吃坏肚子,每周只允许他吃一次。
今天刚好是宝宝可以吃冰棍的日子,他趴在商店的冰柜上挑了好久,最后选了一支奶油味的,回家的路上,一手举着冰棍,一手牵着程问音,高兴地一蹦一跳。
“妈妈,为什么,”宝宝舔了口冰棍,歪着小脑袋,问程问音,“为什么冰……甜?”
过了两岁,宝宝说话越来越利索了,时不时会冒出些程问音回答不出的小问题。若是真给出了正经答案,程问音又怕宝宝理解不了,于是干脆用小孩子的方式同他对话。
“妈妈也不知道,可能是做冰棍的叔叔会变魔术,把冰块变成甜味的了。”
宝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爸爸也会!”
前段时间宝宝过生日的时候,程问音告诉他,漂亮的生日蛋糕是爸爸送的,爸爸会变魔术,能从很远的地方变出蛋糕来,没想到宝宝将这件事认真记在心里了。
“对呀,爸爸可厉害了。”程问音蹲下来,拿出手帕,给宝宝擦了擦嘴角沾上的奶油。
如果齐砚行真的是魔术师就好了,那样的话,就让他每天都抽出哪怕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把自己变到家里,陪他和宝宝待一会儿。
这样想着,程问音不禁笑了,心说难道是因为自己最近经常回答宝宝的十万个为什么,连思维方式都向小孩子靠拢了。
从工会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小洋楼,是联盟高层军官的住处。
像齐砚行这样“半路出家”的军官,只能分到普通的公寓楼,而这片小洋楼住的,不是戎马半生、战功赫赫的将军,就是军政两界都有涉足的政府机要官员,多半来自于贵族世家。
有栋小洋楼的院子里种满了蔷薇,想必一定是被爱花的人精心照料着,年年都长得枝繁叶茂,艳粉色的花探出栅栏,很是惹眼。程问音每次路过,都忍不住要放慢脚步,闻一闻花香。
宝宝的冰棍吃了一半,看到花,又冒出了新的问题,拉了拉程问音的手,“妈妈,为什么花……”
就在这时,孩童天真稚嫩的话语被接连两声枪响打断了。
尾音所带来的震颤,像是这个时代独有的残忍,无情打破了太多美好,还要让无辜的人背负代价。
声音很近,似乎就是从旁边这栋小洋楼里传来的,惊吓中,程问音脑袋发晕,甚至以为探出院子的蔷薇都因此瑟缩起了花瓣。
宝宝也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冰棍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这不是宝宝第一次听到枪声了,虽然他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声,但已经会下意识感到害怕了。
他躲到程问音身后,紧紧攥住他的衣角,“妈妈,怕……”
来不及出声安慰宝宝,程问音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抱起宝宝,先是退到路的另一边,然后用上全身的力气,往家的方向拼命狂奔。
他从来不知道这段路这么长,奔跑的时候,他一步也不敢歇,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要快点把宝宝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即便他并不能保证,甚至越来越不敢相信,家就是安全的。
回到熟悉的家里,程问音已是满身冷汗,瘫软在沙发上,心跳如雷,打在耳边,宛如那两声枪响在反复鞭挞。
宝宝受到了惊吓,一直哭个不停,程问音甚至忘记了开灯,就这样坐在满室昏暗里,抱着宝宝耐心地哄。
但宝宝很敏感,感受到妈妈的不平静,只会更加害怕。
那个没吃完的冰棍还躺在路中央,在最后几缕日光的光顾下,化成了一摊脏兮兮的糖水,被一行人的军靴踏过,又被车轮碾过,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根木棍。
沈柏渊走进公寓楼,刚上了两级台阶,就听到身后的门内传来孩子微弱的抽泣声。
他脚步一顿,鞋尖在台阶上犹豫地碾转几次,还是选择转过身,敲响了那扇门。
他先是敲了两下,没有人回应,但门内孩子的哭声却越来越清晰,他又按了门铃,喊道:“嫂子,是我,沈柏渊。”
果然,这次没等多久,门就开了。
“柏渊……好久不见,”程问音头发凌乱,朝他笑了一下,拿出拖鞋,请他进来,“我才刚开始做饭,你要不要留下来吃点?”
“不了,我刚才去疗养院看我妈,陪她一块吃过了,”沈柏渊说,“就是今天突然想起,好久没来看你们了,顺便就过来了。”
沈柏渊走进客厅,看到缩在沙发角落里小声抽泣的宝宝,一阵心疼。
他掏了掏风衣口袋,拿出一个圆形的铁皮糖盒,包装精致漂亮,里面是不同口味的水果糖。
他拧开盒子,拿出一块黄色的糖,在给宝宝之前不忘先询问程问音:“嫂子,能给宝宝吃一个吗?”
“可以的,”程问音把宝宝抱到腿上,捏捏宝宝的手,“宝宝快谢谢干爹。”
宝宝果然被从来没见过的漂亮糖果吸引了注意了,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了句谢谢,接过糖,窝在程问音怀里,安安静静地咂么。
见到熟悉信任的人,程问音稍稍定了些心,捂住宝宝的耳朵,问道:“柏渊,刚才家属区里有枪响……是出什么事了吗?”
“嫂子,你不用担心,”沈柏渊说,“我听说是高官内部的糟心事儿,估计跟贪污腐败之类的有关,和我们没关系。“
其实沈柏渊很矛盾。
他敲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屁用没有,没立场去安慰好友的老婆孩子,但他实在是做不到看着他们母子俩在首都无依无靠的,因为这种事惊慌害怕。自己好歹是个alpha,无论如何力量要大些,兴许能缓解一下他们的紧张,再不济,说句宽心的话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