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渡(37)
在船上多年,当然也遇到过几次同性的明示暗示,比他级别低的他可以以权压人,让对方不敢有非分之想,级别高的他就让白靖处理了。
那么这次呢?
他是不是也可以直接警告宋九原,如果还想在船上干,就趁早打消那些念头。
或者,他可以以休假为由换船走人,以后再无瓜葛。
再不济,他还可以像宋九原说的那样,不接受就躲着他。
不动声色的逃避是关廿最擅长的事,这样起码表面上一切如常。
关廿没发现,他想出来的这些处理办法,一个更比一个柔和……
直到他的脑海中出现一种他以为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接受。
关廿的心率再次失常,他捂住心口,在楼上的时候太慌乱,让他以为那种久违的恐惧又要将他吞噬,此刻,关廿仔细感受着这种胸腔的鼓胀,似乎不太一样。
他大胆的继续想象。
接受,意味着……
关廿闭上眼睛,嘴唇上那种湿湿热热的柔韧触感仿佛重现。
接受,意味着这样的碰触,宋九原还会再来一次,两次,无数次……
他喉结滑动,却感觉喉咙干涩到无法完成吞咽的动作。
第31章 遗弃
关廿感受到成年以来最深刻的无助,他多希望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做。
可他不想让白靖知道,那个骚扰过他的上级被白靖叫去谈话后没多久就改了行,白靖只说对方没脸在海运圈混了。
他不想让宋九原待不下去。
那就只有一个人能帮他想清楚了——
卜医生。
关廿缓缓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离开了封闭而安全的舱底。
……
医务室的门只敲了两下就从里面打开了。
船医看到是他没有表现出疑惑,而是一脸凝重:“你来的正好!”
他把关廿带进隔间:“我这刚才太忙了没顾上叫人,刚给公司打了电话让他们找人补位,老白得去医院!”
关廿看到地上放着一个脸盆,里面有一滩血,边上和地上也是斑斑驳驳的血迹……
他的心忽然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关廿惊惧的看向白靖,只见他脸色苍白的蜷在床上,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虚弱不堪。
“ 他……怎么了。”关廿发出颤抖的气音,刚才就干涩的喉咙此刻像砂纸做成的。
船医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冰块儿对白靖这么在意。
“别太担心,用了抑酸剂暂时不会吐血了。我估摸他这溃疡挺长时间了,不当回事儿,这下可好,消化道出血了!”船医边帮白靖拔针边催促:“你去他屋里收拾一下东西,急救车马上就到了,我去叫门口那几个帮忙抬人。”
关廿闻言急忙冲到F层,把白靖的衣服证件手机等全都装进皮箱,走到电梯前他朝自己门口看了一眼,鬼使神差的,他放下箱子回了自己房间。
宋九原已经离开了。
关廿快速收拾了一下,除了那些书,其他的个人物品都装进皮箱,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书架上,那里塞着宋九原给他的画。
外面传来喇叭声,车来了。
关廿伸手抽走画框,拎着皮箱离开。
他不能让白靖一个人去医院,港口的人没义务照顾船上的病号。
而且,他需要白靖告诉他卜医生的电话。
…
救护车驶出港口的时间是凌晨一点,船员们多数都睡了,除了船医和帮忙的三个船员,其他人对这晚的突发状况毫不知情,包括宋九原。
他当时正心神恍惚,没留意外面的动静。
大副大管被电话叫起来,连夜跑到驾驶台整理文件资料,替白靖和关廿做交接准备。船东公司紧急调派人手,港口繁忙,船舶不能在泊位滞留,他们的航程还要按计划进行。
清晨六点多,船上终于临时请来一个在这边休假的别的公司的菲律宾船长,轮机长得到新加坡的时候才能到位。
起锚时间是中午,不当班的船员不必起太早。
宋九原后半夜才睡着,早晨没有去餐厅吃饭,也就没有在第一时间知道白靖和关廿下船的事。
直到上午集合的铃声响起,全体船员到达主甲板的集合点,宋九原心情忐忑,不知道关廿会不会过来,见到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朱伟见他顶着个黑眼圈,走过来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打趣道:“怎么,昨晚你也跟着音响律动一宿啊?”
“去你的!”宋九原心虚的翻了个白眼。
“那你咋这么憔悴呢?不会昨晚也赶上送船长了吧?”
“什么?”
朱伟还没说话,旁边一水手转过头来:“新船长说英语吧?操,我听不懂咋办?”
朱伟:“谁能听懂?反正人家只给那几个头儿下命令,我们听大副的就行。”
宋九原皱皱眉:“新船长?什么意思?”
朱伟:“你不知道吗,昨晚船长胃出血被120带走了。船东连夜找了个替补来……”
宋九原闻言脑子嗡的一声!
他被这一消息惊的说不出话来,接着心开始一点点下沉……
旁边几人又闲聊了些什么他都没听清,半晌,宋九原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严重吗?”
朱伟:“严不严重的跟我们也没关系了,这一下去,等治好了再上来还不知道上哪条船了,哎,说起来白船长也挺好的,脾气大了点,但是人大方啊,我打听过了,咱们船的劳务费比别的船高不少呢!”
宋九原不知道该说什么,关廿怪他是对的,就算他不知道白靖有胃病,年龄这么大的人也不该让他喝那么多酒。
他的心底升起强烈的内疚,而昨晚,他还和关廿叫嚣说不是自己的错。
“来了来了!”朱伟扯扯宋九原袖子,大副和伊万几人跟在一个身材偏瘦的中年男人身后从上层甲板下来。
菲律宾船长个子不高,看起来比较温和,他站在众人面前咧嘴一笑,脸上的褶子在黝黑的皮肤上瞬间聚集。
宋九原说不出什么心情,只觉得一夜过去世界都变了。
关廿没来,是不想看到自己吧。
不知道他是怪他多一点,还是恶心他多一点……
想到这里宋九原更难受了。
新船长叫费尔南德,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便开始安排起锚的工作。
解散后,宋九原悄悄拉住二管小声问:“曲大哥,新船长讲话,老轨都不来露个脸吗?”
“老轨?”老曲疑惑的看他一眼:“这会儿船上没老轨,这几天就我们几个先顶上,新老轨得到新加坡才能上船。”
“新……”宋九原好像明白了:“老轨和船长一起下船了……”
“是啊。”老曲说:“这俩人向来秤不离砣砣不离称,就是船东找人代班麻烦,不过平时他们也不休长假,倒也不是事儿。”
“哦。”宋九原茫然的应了一句,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机械的跟着前边几个水手去了船头。
白靖在的时候起锚都是大副船头三副船尾,二副驾驶台。新船长则习惯让大副在驾驶台,二副带人在船头位置。
正午12点,伊万指挥水手们起锚,四艘拖轮推动这大船缓缓驶离天津港。
宋九原沿着舷边走到船尾,看着螺旋桨搅动起来的浪花渐渐拉长。
岸上的吊机自顾自的忙碌着,和到港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工装口袋里的手机沉甸甸的,宋九原握着栏杆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去拿。
一腔疑问充斥着他的心脏,就要溢出来了,可他没法问。
明明离开的是他,可是被遗弃的,也是他。
伊万来到宋九原身边:“宝贝,你看起来不开心。”
宋九原勉强笑笑,他转过来抬头看向伊万:“这么明显吗。”
“不明显,只有我能发现。”
“那还好。”
伊万揉了揉他的头发:“一个航程结束就忘掉它吧,下一航程又是新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