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神不煞(41)
夜已深,他不知道小季为什么还没睡。
小季踱步来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出不去。”
小季闻言在他手心里塞了把钥匙,他垂眼看着钥匙,有了它就能出去了。
付语宁听见那个好听的声音再次问道:“你怎么了?”
他咬着干燥起皮的下唇不答话,牙齿掀起一块小小的死皮,唇上瞬间冒出一颗血珠,又被他很快地舔掉。
“为什么想不开?因为什么才有了这轻生的念头?”小季说,“值得吗?”
他一句话让付语宁瞬间溃不成军,也许不值得,但是可以解脱。
“你和我讲一讲,我不告诉别人。”
付语宁告诉他说,有很多眼睛,很多。
数不清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
暴雨下得更大了,过了许久小季才开口道:“我的梦里也有眼睛。”
“你试着去屏蔽那些眼睛,只要你不在意,这些眼睛就很难化作利剑伤了你。”
付语宁紧握手里的钥匙,雨还在下,雷也不肯稍停片刻,眼前的陌生人带着善意的笑,他说:“他们犯的恶,不该成为囚禁你的枷锁。”
封可盐这时从二楼越窗而下,滂沱大雨瞬间浇透了全身。他发梢淌着水,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付语宁跟前,但他顾不上那些,一把将人拥进怀里。
封可盐心有余悸,当他醒来发现付语宁不见的那刻,他是真的慌了。直到把人拥进怀里的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害怕失去付语宁。他心怀恐惧与不安,惊慌失措全然写在脸上。
第53章 53
自杀的念头往往是一瞬间。
付语宁曾经想过死亡能带来解脱,但那天晚上,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和他说:“他们犯的恶,不该成为囚禁你的枷锁。”
他一切痛苦的来源,是陈北鞍强加在他身上的伤害。他为了一个人渣困住自己,又何如对得起爱他的人。
走出痛苦确实很难,但至少要尝试一回,试着从痛苦中走出来。他钻牛角尖的那晚,被一位善意的陌生人拦下。
其实想想,他有何错?就因为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就一定要搭上自己的命吗?
他应该为自己活,为父母活,为一切美好事物而活,独独不该为陈北鞍死。
初三那天付语宁的姑姑来他家拜年,他出门买瓜子的路上无故失踪,他该想想老付,站在爱他的人的角度去想事情。
儿子失踪,老付急得要报警,但当天来了个陌生男人,脸上有伤,像是跟人打了一架。
这人说知道付语宁在哪儿,让老付不要报警,老付根本不认识鹿开,事关付语宁,他不可能听一外人的话。
他电话里报了失踪后,初五这天早上老付接到了儿子的来电,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年过半百的老人在那头哭得泣不成声,就算这样老付连一句责备都不曾有。付语宁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就连叛逆期也没闹过,顶多就是同他们出柜,说自己喜欢同性。所以老付明白,一定是他出了事,不然不会闹失踪,平白让老两口担心。
付语宁这厢报了平安,没有多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让老付不要担心,过两天他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后,付语宁坐在门前晒太阳。这地方人迹罕见,入了冬后,野草枯黄,更显得破败不堪。
棋牌社的那对中年夫妻姓于,左边带有一颗酒窝,笑起来很甜的叫小季,也就是昨晚出现在楼下,拦了他说做傻事不值得,还多次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的那位。
小季端了杯温水,拿了两粒药让付语宁吃。
“你腿没事吗?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付语宁吞了药,把水杯放在一旁,“没事。”
小季说:“还是去趟医院比较好。”
两人比肩而坐,好似相识多年的好友,小季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荒芜,感慨道:“快要立春了,还是这么荒凉。”
立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一个节气,是万物复苏的开春。但付语宁除了清明,其余二十三个节气分别是哪天他还真不知道,“哪天立春?”
小季露出个浅淡的笑,“后天。”
付语宁点头:“是个好日子。”
“那天我生日。”
“立春生日?”
“嗯。”小季说,“过了立春,天气变暖,眼前的荒芜景象也会变得生机勃勃,会比现在好看些。”
确实,到时万物复苏,春暖花开,这里也能勉强搭个世外桃源。
小季换了个姿势,手撑下巴时说话听着闷闷的,“你看过冰雕吗?”
“冰雕?”
“嗯,哈尔滨。”
付语宁去过哈尔滨,不过那次去是夏天,还是出差,他说:“没看过。”
“嗷。”
“你想去看冰雕?”
“嗯。”小季杵着下巴点头,“但是去不成。”
去哈尔滨要坐火车要住民宿,一切会泄露身份的活动,他都不能冒险。
付语宁问他为什么去不成?小季没有回答。
小于从屋里出来,手劲温柔地揉他后脖颈,“吃饭了。”
付语宁抬眼就能看见小于手上的疤,可想而知当时伤得有多严重。
付语宁早饭吃得不多,但总归是吃了些。这两天他没怎么睡,吃完早餐后就上楼补觉去了。
封可盐还是和付语宁一间房,他躺在他身侧,看着付语宁熟睡的侧脸,封可盐知道有些东西变了。
他承认,付语宁长得是好看的,不然酒吧那一次他也不会同意。
他不娇不作,敢爱敢恨,给封可盐的感受一直是要强的一个人。所以封可盐潜意识地以为付语宁是不会有寻死的念头,却忘了把人逼到一定份上,拉满的弦是会断的。
付语宁在三兄弟中拉扯不清,封可盐有意退出这段关系。所以导致他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对付语宁的感情。
夹在三人中间,在付语宁需要帮助时,其实他大可袖手旁观,但他却多次伸出援手。
封可盐搭救了他几回,却独独回避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昨晚他醒来发现付语宁不见的那刻,慌乱是骗不了人的。
封可盐手肘枕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付语宁的侧脸,困意渐渐袭来。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落日余晖斜斜地透过窗户,落了满地的金色。
满屋余晖中,有道身影伫立窗边。
封可盐想,某些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其实早就变了质,只是他察觉的太晚。
一行人在若梦又住了两日。阿魁等人不知其中恩怨,一直默认为封可盐和付语宁是一对,两人闹了别扭咸哥一怒之下将人拐走。
一炮哄不好就两炮,床头吵床尾和,不和好就不能回去,阿魁瘦猴黄毛心里苦。
有苦说不出,阿魁打了一天的牌,就是赌神也有离开牌桌的时候,他晃荡到封可盐身边抱怨:“什么时候走啊。”
他无聊得快要长草了。
决策权不在封可盐这儿,几人就去烦付语宁。
原本付语宁心里藏着事,本该郁郁寡欢一蹶不振,阿魁一把热情的火直接给它烧成了灰。
三人组心大漏风没心没肺,哪懂得察言观色。
他们拉着付语宁说三缺一,非要教付语宁搓麻将。付语宁只想一个人安静待着,三人组就软磨硬泡,非让他上桌,要他试试一天十六个小时打牌是什么滋味,真的抓狂又无聊。
他们也确实做到了,付语宁一刻不得闲,除了准他下桌解手,其余时间一直坐牌桌上,也就没空去多愁善感,又或者是想起陈北鞍。
多年后回想起在若梦的这段日子,三人组确实给予了他很大帮助。
几人桌上扯皮,问付语宁需不需要把封可盐打一顿。打他一顿,你俩别吵了,和好呗。
封可盐就坐他身旁,听他们嚷嚷着要收拾他给付语宁撑腰也不气,倒是一直留意付语宁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