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个猫饼+番外(27)

作者:柳千枝

于是就这么又别扭着僵持了一晚上。

封行远在一场颠来倒去的梦中醒过来,惊出了一脑门冷汗。那梦境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潮水,醒过来也像潮水一样飞快地消退在记忆里。

他只勉强记得一点画面,记得梦里的阮裕用一双鸳鸯眼看着自己,那声问句在耳边反复盘旋:“我让你害怕了吗?”

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早上五点刚过。

房间里还是漆黑的,窗户外能看见一些灯火,高楼之外是隐约的山,清晨起了的雾气还在远处弥漫。封行远就那么看着窗外,看天慢慢有一点白起来的迹象,乱飘的思绪收了回来,他忽然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跟阮裕一只刚刚准备融入人类世界的小猫置气较真……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封行远自己单方面想开了些,才注意到阮裕的不对劲。

阮裕一天一晚没吃什么东西,钻在那只盒子里,也没去疗养院看秦奶奶,甚至都没有挪一下。封行远去把盒子捧过来,跟阮裕说话,白猫也只是恹恹地回头看他一眼,就又把脑袋埋进了盒子下。

小猫的呼吸很急促,封行远琢磨着不对劲,连忙又去联系周昭。

电话里封行远描述了阮裕的症状,周昭正好今天在值班,就说为了保险起见,建议封行远带猫过去医院看看。

于是封行远硬着头皮又请了回假,抱着纸箱子就打车赶往宠物医院,由于上车时神色过于着急,司机师傅还以为是他老婆要生了之类的,仔细听清了“医院”的前缀后颇为尴尬地找补宽慰封行远:“没事没事啊年轻人,都说猫有九条命的。”

阮裕有没有九条命封行远不知道,只知道阮裕这种状态是很不对劲的,没准是打架打出来的内伤。

封行远不敢怠慢。

封行远后来想了很多次,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态度太冷太硬了,也太粗心大意了。他只一味地关注着阮裕和人不同的部分——可阮裕本来就与常人是不同的,至今为止的性格也好认知也好,都深受环境和身份的影响。

扭转观念显然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封行远觉得自己应该再多一些耐心和细心的,至少在纠结阮裕会不会真的按着脖子把别人咬死的事之外,也要留一些精力来想一想,想一想是否阮裕打架也受了伤呢?小猫动了杀心,是不是对方也对他是同样的态度呢?

周昭给白猫检查完之后,出于谨慎,给小猫拍了片,而后火急火燎地联系了另外的医生给小猫排了一台手术。周昭说,小猫肋骨骨折,骨尖刺破肺部,引起了气胸,情况很危险;而且小猫因为之前长时间流浪的营养不良,手术风险也相对偏高。

封行远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

签字的时候,他的手都是抖着的。

周昭进手术室前出于职业习惯安慰封行远:“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封行远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慌张。如果自己没发现,还在和阮裕置气,怎么办?如果现在送到医院来已经晚了怎么办?如果小猫最后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怎么办?

封行远从没在医院体会过这种感受,一墙之隔,有一条自己记挂着的生命在与死神博弈,墙外面自己着急担心懊悔可是什么事也不能做。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转来转去,最后终于明白,人站在手术室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祈祷。

在封行远祈祷的时候,旁边有另外的猫主人靠着墙在哭。那是个年轻女孩,她的男朋友在旁边安慰她,她哭得妆都花了,还要巴巴地抬起头来看着她面前的手术室。

她说:“我的轩轩跟着我还没过过好日子,是我对不起他……”

封行远听着女生的哭声,表面上越发冷静起来,心里却已经被那哭声搅成了一团乱麻。

好在阮裕的手术没有出什么意外。

等到阮裕从麻醉中醒过来时,封行远仍然还提心吊胆的。他跟着周昭走去办公室时,也守在手术室外的那对情侣却等来了噩耗——他们的轩轩从高楼的窗户摔下去,伤势太重了,没有救回来。

封行远一边为阮裕手术成功而庆幸,一边又不可避免地在女生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感到悲痛难过。橘色的小猫躺成了长长的一条,没了呼吸,被它的主人颤抖着一遍遍抚摸,可不管那个伤心欲绝的女生再唤多少次“轩轩”,它都不会再醒来了。

封行远心里沉沉的。

一进门,周昭连坐也没招呼坐,就说:“除了肋骨,小猫——是叫阿裕是吧,阿裕的前肢也有轻微骨折,身上有多处淤青和血痂,有的新有的旧……封行远,你丫不会有虐猫癖好吧?”

封行远:“……”

“别人的猫是高空坠落,你的猫是被打出来的吧?”周昭忍着怒气,“好你个封行远!”

“你才虐猫。”封行远刚刚稍稍放下一颗心,被周昭这么一骂,实在没什么精力怼回去。

封行远也确实解释不清楚周昭的问题。小猫怎么受的伤?总不能说是小猫跟人打架打的吧?

他只好搪塞过去,以至于三个小时的观察结束,周昭都差点不想让封行远把小猫带回家。

封行远事无巨细地了解完护理流程,带着阮裕回家后,小猫才彻底完全苏醒过来。

周昭说小猫容易应激,做完麻醉和手术,可能会害怕会暴躁,一定要主人耐心地陪伴,要尽量待在对小猫来说安全的环境里。他还给小猫裹了厚厚的纱布,包了手术服。

封行远看见阮裕控制不住地在抖,整只猫裹在手术服里,看起来还是像他刚来封行远家时一样,瘦瘦长长的。封行远伸手去摸小猫的脑袋,被牙尖嘴利的小猫咬了一口。

“嘶……”疼痛让他下意识缩了缩手,但小猫没有放开,牙齿嵌进肉里,血顺着往外冒,小猫喉咙里翻滚着呜呜的声音。

不知道在警告什么。

这样一口都这么疼,也不知道阮裕肋骨骨折了,是怎么忍着没出一声。

稍稍僵持了一会儿,小猫终于软绵绵地往下滑,松了口。

这一口其实并不深,封行远并没有觉得阮裕有多用力。可能是由于麻醉引发的一些短暂的后遗症,阮裕还有些没力气,也还有些不太清醒。

封行远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仍然凑过来看阮裕。他翻出了电热毯给小猫铺上,防止因为天气太冷小猫的体温流失太多。白猫耷拉着脑袋,但凡封行远靠近一点,小猫就开始警告。那双鸳鸯眼哪怕没有什么精神,还是保持着相当的警惕。

原本阮裕已经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封行远了。

封行远忽然想起来阮裕之前说过的,流浪猫朝不保夕的生活。他们原本是那样的生物啊,在危险边缘时刻提心吊胆,也把自己活成了危险。没有道理可讲,没有规则可用,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也许那样的生活状态的确更接近于那些混混,在群体的边缘,为生存搏命,用拳头解决问题。

他长长叹了口气,无视掉小猫的警告声,去摸小猫的小脑袋:“阮裕,对不起……你要好起来。”

封行远看着新换的房子,阳台上的阳光很灿烂,遥远的城市的一角从窗外映进来。是和看房子那天一样的天气。

那天阮裕站在阳台上吹着风看着他们之前住的小区,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耳朵上的耳钉折射出璀璨的一点光来。封行远没有说,那天他有片刻出神,想,能拥有这样一幅画面的这个房子,隐约让他觉得像是一个家。

像下班路上看过的那些平凡的灯火,像想象之中一个屋檐下其乐融融的家。

他其实私心是不希望阮裕选择重新做回流浪猫的。哪怕他的确觉得那样阮裕或许会更自由。他把问题抛给阮裕是因为他尊重阮裕自己的想法,但如果可以,他更想留阮裕在身边,尽管因此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精力去教会小猫属于人的条条框框,扼杀小猫的一部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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