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80)

作者:阿伏

许衍要做一个简单的讲话,他站上台,看着和自己对视后的闫学柯变了神色。

估计他的状态真的很差吧,闫学柯一眼就能看出差别。他没再看向具体某个人,调整了麦克风,选了一句常见的“大家好”开始说话:“我是许衍,刚刚有一点名气,写了几个还算可以的字,教过几个学生,卖过很多对联。好像在站到这里前做了许多无用功,但是真正盘点过去,没有一件算是白做……”

没打算说太多,很快,许衍就关了麦克风。

他已经走到了展板的边缘,看见人群里举起了一只矮矮的手,手的主人叫得撕心裂肺:“许老师!我想问你!”

是个小胖子,嘴角还沾着可疑的饼干渣,中气十足地问他如何看待灵感与经验。

许衍取下麦,仍然回到了展板的边缘:“经验让你不十分差,灵感可以让人忽略你的不足,没有纯粹的经验,也没有单一的灵感。”

“那‘明’呢?‘明’是什么样?”

“‘明’是‘我’。”许衍重新回到了空地的中央,扶着麦架认真地说,“创造‘明’时,我自己刚刚看清一些事,而我的爱人也遭遇了颇棘手的困难,我想‘明’是希望,也是反省。”

小胖子得寸进尺:“那说说你的爱人吧。”

悬而未决的爱人,许衍朝他笑了一下,说道:“他促使我创作出‘明’这个字,在更早以前,他是让我能拿起‘我’的毛笔的人。温柔、真挚、理智,是非常珍贵的人。”

人群响起了片刻的掌声,许衍又答了几个问题,这才从所有人的视线中心走了出来。

“怎么了?是谈羽吗?”闫学柯拉住他问。

许衍吸了下鼻子,不是哭,只是感冒了:“就算你是朋友,提问环节也结束了。”

那就百分之百是了,闫学柯挽起袖子往四周看了看,像挥空重拳后的茫然。他悻悻地把袖子放下:“喝酒去?”

三密藏了不少好酒馆,两人随便走了走,便找到一家。

闫学柯先钻了进去,看见隔壁有烧烤,又过去点了几样下酒菜,这才比当事人更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怎么了?”

真要说起反而没什么话,许衍沉默着,把戒指取出来放在了桌上。

刚戴上这枚戒指时,他还在巡回展,除了熟人,经常来往的工作人员也有很多。熟人多打趣,要他请吃饭;点头之交则郑重许多,总会对他说上声恭喜。

那段时间不知听多少个陌生声音说过恭喜,经常让他在想念的酸涩间掐了一丝甜蜜。

这点甜蜜放到现在,实在是什么都算不上。

许衍独自想了许多天,有时能平复下去,有时却只能让火气直窜头顶。他把戒指收回裤兜,给谈羽发了条微信:给我戴戒指时,你在想什么?

本来是句质问,却因为标点符号齐全显得软趴趴的,他删了又改,改了再删,还是发了原本的模样。

谈羽收到消息时正和高梦九一起打拳,颧骨上的伤“不小心”又裂了,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惨。不过比起外表的惨,他周身散发出的郁顿更明显。

他不敢主动联系许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他说不出口。与自尊无关,仍是不信自己。

事到如今,许衍没有放弃,反倒是他已经主动放弃了自己。

许老师看不见继续在一起以外的选项,正如他只能看见自己不值得的唯一选择。他不值得许衍坚持,也担不起许老师盛怒之下的痛心。

一个不值得,叫他失去了所有去争的心。

高梦九也听见了提醒音,先下了拳台。

谈羽站了半晌,慢吞吞地摘了手套。第一次人脸识别没有成功,他还有一点庆幸,多缓了几秒,终于看见了许衍的消息。

问句看起来非常平和,让不相干的人来看,可能还要以为这是情侣间的恩爱问话。

谈羽多看了几秒,心脏被情绪影响,所有功能没有停转,却难受得要命。他的许老师,什么事都能放下,却唯独拿起了他。

比起刚才的空白,此刻的心脏才是真正的停摆。每一条血管都奔跑着尽职的血液,偏偏像被堵在心脏外一样,里边的出不去,外边的进不来。

真是搞砸了一切。

谈羽站在天平上很多次,无论他站得高或低,几乎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从没有人,不管他诚实背后的欺骗,也不论他的价值,只是因为爱他,愤怒、不满、伤心,被这么多负面情绪挤压着,依然不肯选更容易的选项。

这条消息被谈羽读过数遍,从字字清晰,到逐渐模糊。

他没想过遮掩,眼泪掉到屏幕就擦掉,直到手背再抹不出清楚的字,他仍想接住许衍无处停放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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