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5)
他不知道,只是冲动驱使,叫他过来牵许衍的手。
光怪陆离下的许衍格外吸引人,他不再是那位写字的许老师,同样的抬眼生出了旁的趣味,睫毛一压,也是不同的风情。
谈羽偏着头点了支烟,火星在夜风中弹了弹,跃出一道弧线坠到地上。
许衍站在他对面,身后是霓虹,眼里垫的是细碎的光。
他就着谈羽的手抽烟,又问了一遍:“我们去哪儿?”
明明是叫人生出绮念的这样一个夜晚,谈羽却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给张澄写的对联,字是什么样的?”
“篆书。”
谈羽对几个大类有点概念,他比划了一下:“瘦瘦的,弯弯直直那种?”
“差不多。”许衍随便挑了个方向迈开了步,背在身后的手向谈羽招了招,“篆尚婉而通,上密下疏,因形立意。不过我写篆书纯粹是因为这帮人不会看,谁来酒吧会看门口的对联?”
“我会看。”
许衍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张澄的酒吧开在新区,离了几个商业综合体,剩下的地方都不热闹。
更不要说为了响应环保理念,新区所有的路灯都是太阳能的,艳阳天过后的夜晚都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
许衍和谈羽正走在一条灰蒙蒙、没人烟的无名小路上。
他们没有目的,也没有熟到可以滔滔不绝,只是沉默地走着。
过了几分钟,谈羽手上的烟灭了,连最后一点可以映在眼里的光亮都不见了。
感觉许衍似乎从起初的随便走走变成了目的明确,他也问:“我们去哪儿?”
许衍低头走路,还是不慎着了一粒小石子的道,没绊着,只是做足了要被绊倒的准备,反而没走稳。
他下意识抬手抓住了谈羽的肘弯,反应过来之后大大方方地转头笑着说:“去有月亮的地方。”
原来从酒吧出来的下一站是去看月亮。
谈羽确实收了几年心,但你情我愿的事多多少少挡不住,偶尔顺水推舟,从来没在这种夜晚看过月亮。
可许衍坦坦荡荡,脸上不写**、不画欲望,真像是要去寻月亮,和欲擒故纵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知道吗?”许衍的手指勾住他的臂弯,边走边说,“这条路刚通没多久,我走过一次。那次天没这么黑,但也到了黄昏……”
他空着的手在右边一指:“我在那个路口看见五条躺着的狗。”
又带着谈羽的视线往左前方的绿化带看:“在树丛后边看见一个裸着的男人。”
最后做总结:“这是一条神奇的路。”
这么听着只觉得好笑,谈羽还是点头:“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事情在后边。”许衍牵着他拐了一个弯。
孤寂的神奇小路陡然连上了新区最热闹的公园,不远处是三密高中。
公园的人造沙丘和高中的观星台间有一条低下去的弧线,月亮就轻轻巧巧地乘在那条弧线上。
再过一天是八月十五,将圆未圆的月青涩可爱地挂在天上,和所有的热闹冷清都不相关,自有它的轮回。
谈羽许久不说话,许衍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你应该说神奇的。”
“那我也带你去一个神奇的地方。”
来不及抱怨今晚“神奇”出现的频率太高,许衍跟着谈羽穿过马路,又从三密高中的侧门翻了进去——因为突然腾起的好奇心,他甚至不太在意在这个年纪还干翻墙这档事。
中秋节的假期刚从今天开始,校园里压根没人,许衍还是不自禁地收声走路。
谈羽不在意,打了个电话,就问了一句钥匙还在不在老地方。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回头向许衍笑了下,眼里居然隐藏着暗暗的竞争意味。
三密高中搬到新校区才两三年,校园环境响应新理念,像走在私家园子一样,到处是绿树石凳,比隔壁的市民公园还公园。
谈羽熟门熟路,领着许衍进了图书馆。
没想到因为放假,电梯停了,他茫然地仰头看了看,问:“十二楼你愿意爬吗?”
墙都翻了,再爬个楼也不算什么,许衍干脆利落地顺着应急灯进了楼道。
爬到七楼时,楼下有巡逻队经过,强光手电极快地从楼梯间既高又狭窄的小窗经过,透进来一条细小却又强壮的光。
许衍蓦地握住了谈羽的手,对方居高临下看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举动,被拽着踏上了八楼的领地。
九楼已经是从不锻炼的许衍的极限。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像老牛喘气,发尾全湿了,在走动间,一簇一簇打得脸生疼。
他从不要面子,扯了扯两人仍握在一起的手,“我不行了”说得破破碎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