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40)
他亲出响亮的一声,“嘿嘿”笑了两声,腾出手给谈羽擦了擦口水:“明天带我去练练车吧。”
“你有驾照吗?”
“我在北京学了几天,闫学柯给我弄了一个。”
不知道还有这茬事儿,谈羽静静地走了几步,还是说了:“都没和我说。”
“想练好再告诉你的。要不是得接许媛,我还打算瞒你。”
有点郁闷,谈羽又不说话了。
“本来打算等元旦车展去看看车,买一辆小车车接你上下班。”许衍从他背上溜下来,把两人小指挨着勾住,“我早上肯定能起来,把车停在你们超市,然后你开着我的小车车再来接我下课。”
谈羽想绷住笑,没成功。他夹着许衍的手指用了点儿力:“你打算买什么车?”
“买最便宜的呗。”许衍说,“只是过渡开开,一次买到位,磕了碰了我多心疼。”
“家里还有几辆空车,你可以挑一辆拿去暂时过渡过渡。”
谈老板平淡地展示了富二代的实力,许衍说:“能申请给我配个司机吗?”
“你是想让我给你做司机吧。”
“差不多这意思。”
他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身后是点了渺小灯光的窄路,眼前跨了一条由黄晕点燃的大桥。
桥的终点再远,立着一座寺。
许衍盯着寺看了许久,语气有些遗憾:“我总想去那儿看看,每次路过不是很累,就是心情不好。有那么几年特别想去拜拜,从来找不着机会。”
“现在想去吗?”
“现在没什么想求的,不去了。”
谈羽去过这个寺,还是新开张的时候,从建筑到人都是簇新的,新得让人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佛光顾。
那时谈非刚死,谈羽也刚回国,他直接落在了殡仪馆,几乎认不出相处二十多年的哥哥。扶着灵回三密,惠邡生完谈燚还没过两天,要揭棺看谈非。
一切都乱了套,他挡不住强硬的惠邡,拦不住别有用心的亲人,眼睛闭上睡不着,时刻都喘不过气。
也是个和现在类似的夜晚,谈羽暂时从纷乱里逃了出来,寺早关了门,他绕着红墙走了一圈又一圈。
此前什么都不信,那夜他跪在高门深锁的门外磕了三个头。
谈羽拉着许衍转了个弯:“我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要求什么。不是不想要,是想的东西太多了,不知道哪件该先告诉佛。”
他的语气很淡,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佛也许听见了,也许是我放弃了。”
放弃什么?
许衍回头看光亮后黑暗的寺,再看前路,叹了口气:“该吃点什么的。”
初尝浓烈的酒意早在夜晚的风里散得一干二净,他插着兜在风的间隙走着,眉间不见沮丧,但情绪显然也不高。
“谈羽……”许衍抬着头找风,一无所获后问,“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正月初八。”谈羽歪头看他,“你那会儿应该去北京了吧?”
确实有这个打算,许衍笑了一下:“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啊。”
“你知道民间有一个说法吗?初七初八拜王八。”
“什么?那你……”
“我小时候,我妈总逗我,说我是她的小王八。”
许衍大概知道他父亲是什么形象,第一次听到关于他母亲的只言片语,没想到是这么……生动的一个人。
他乐了半天,问:“妈妈还有什么经典语录吗?”
“有一年我们去给外公过生日,她和外公站在院子里聊天,外公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就说是不是要下雨了。”谈羽说,“她那会儿都三十四五了,被外公追着满院子揍。”
“我妈特别喜欢民间这些七七八八的谚语、怪谈,和我爸离了婚就潜入深山专门研究这些。”谈羽看着欲言又止的许衍,知道他没问出口的话是什么,笑着说,“不要怕,她真没死,她就是做隐士去了。”
“那种……”许衍比划,“山里的现代化小屋吗?”
“以前是,近几年生态保护,被赶出来了。”
也就听了几耳朵二三事,谈羽妈妈的形象几乎就跳了出来。
许衍问:“她长什么样?你们像吗?”
谈羽把自己凑在许衍面前:“我们长得很像,我就是男性化的她。”
按理说,许衍有无数个仔细看谈羽的机会,但他似乎从来只领略个大概风貌,从没认真把五官一一看过。
借这个机会,他好好看了看谈羽:眉眼漂亮,鼻梁硬挺,嘴唇薄厚差不多。
“妈妈肯定特别漂亮。”他实话实说。
一进家门,许衍就催着谈羽快拿相册出来看。
谈家的相册搁在高柜上,饶是谈羽也得踩了椅子够着拿,他取下几本相册递给许衍,自己从另一边跳了下来:“好久没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