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火(145)
“不是,怎么可能,我明白你的心意了,我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后我会向杜先生辞职,然后离开这里。”
许久寂静,席茵苒问:“谁知道你要把我骗去做什么?”
嚓的轻响,杜山阑从树叶缝隙里看见,那男人跪了下来,抓着席茵苒的衣摆苦苦哀求:
“就当为了琬琬,她每天都盼着能见你,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林谦荣!那是你女儿不是我女儿,你说这些自己不会感到恶心吗!”
“对不起,你别生气,琬琬还小,她只是单纯喜欢你……”
对话还在继续,杜山阑浑身每个毛孔灌入冷气,在血管融汇,顺着血液泛滥横流。
半小时前,父亲告诉他,要相信自己的母亲,半小时后他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两个人在纠缠……很久之后,席茵苒服软了,冷冰冰地答应他:“那你说到做到,我陪你去寺庙求平安符,求到之后,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视线里。”
林谦荣千恩万谢地说好,然后被催促着离开。
席茵苒怕极了被人撞见,在树丛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外走,走出树木的阴影,一抬头,就看见杜山阑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杜山阑说不会心软第二次,因为那次,席茵苒惊恐地冲过来,和他解释自己的难处,让他不要往外说免得谣言雪上加霜,他想起父亲的话,僵硬地点头了。
骨子里,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一个字没有往外说。
如果他当时把这件事告诉父亲,父亲就不会在那天收到林谦荣的威胁短信,不会慌里慌张地赶去寺庙,在那条险峻的盘山路上,被人撞下山崖。
他相信他的母亲,他只是痛恨自己的愚蠢。
梦境开始变得破碎,有葬礼的场景,有林谦荣站在母亲身后阴笑,有大叔二叔震惊复杂的脸孔,忽然又倒溯到新年,一大家子人在院子里拍全家福,奇怪的是他变成拿照相机的人,镜头里有早已仙逝的祖父祖母,有父亲、母亲、叔伯、堂表兄弟……忽然他看见原本自己站的位置,站着抿唇浅笑的时涵,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是灰色的,定格在那里,永远的。
空调把杜山阑吹醒,窗外的灯光熄灭了大半,仍旧那样繁华。
凌晨两点多,额头覆满冷汗。
他推开椅子起身,走到门前,一拉开,缓缓愣住。
餐盘还放在地上,时涵蹲在门边墙角,缩成一团,睡着了。
不知是否才从梦中逃脱的缘故,杜山阑有瞬秒的失神,这副模样,多么像他第一眼见到骆希涵。
那时他打开门,小小的骆希涵也是这样蹲在墙角,然后迷迷糊糊地醒来,从怀里拿出半块糖饼。
这次时涵没有醒来,袖子挽起露出的半截胳膊上,手肘和侧面有大片擦伤的疤痕,如拿着刀往白瓷上狠狠刮了几刀。
杜山阑略略眯眼。
耳边又响起那句话,她怎么说也是你妈妈。
他绕过地上的餐盘,孤独地回了房间。
又是咔嗒关门声。
时涵从臂弯里抬起头,眼睛里起来一层黑色的雾。
他把故意卷起的袖管放下来,把故意不收的餐盘收回厨房,孤独地走回客房睡觉。
真想随着悲伤在长夜里煎熬一回,可是明天还有工作,他的世界不是只有杜山阑。
只是他不知道,明天还有更悲伤的麻烦等着他,他还是那个处处小心才能苟活的小透明,没有杜山阑,他什么都不是。
第71章 不敢找杜山阑
时涵就着凉水吞下一片褪黑素,靠着药效强行入睡。
药物换取而来的睡眠,好比强取豪夺来的妻子,即便屈服威压每日三餐地服侍你,那脸上也必定是不带笑的。
浮夸破碎的梦境排山倒海袭来,将他脆弱的神智挤压进透明玻璃胶,穿过密不透风的透明物质,尚且能感知到屋子的存在,忘开静音的手机呜呜了几下,空调太热了,被子里闷满汗……但他出不来这空间,他被无形双手掐住脖子,强行摁到梦里,逼迫双眼分毫不差地注视这场梦境。
他梦见妈妈,在深蓝海里溺水,溺水的感觉传到他身上,毒药一般的水,是如何灌入鼻孔,如何充满肺脏,如何让他痛不欲生,又无助下坠。
这么多年以来,时涵头一次以这样的视角面对妈妈的死亡,他头一次以这样的视角发现,那个时候,妈妈应该是后悔了。
后悔了,可来不及了,做出选择意味着付出代价,原来黄泉路上,傻女人一直哭喊着想回来。
可他怎能跨越维度的限制,伸手将亡灵拉回现实?他怎么做得到?
这丁点从童年残留而来的执念,竟然指引他做了不合常理的事,冷静下来一想,杜山阑怎么可能和他一样,那个男人,早就不在乎这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