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自控(139)
许戚从来没有听廖今雪提起他的母亲,还有这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弟弟。他想了想,又觉得可笑,廖今雪从来没有想过真正地接受他,又怎么会敞开心扉,分享自己的家庭?
没有什么面冷心热,自始至终廖今雪只有面冷心更冷。
拍照的三人走远,许戚动了一下杵在地上和石膏一样僵硬的双腿,鞋尖朝外挪。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廖今雪的双眼,他不动声色,除了一双眼睛在旁人离开后显得颇沉,“就这么怕我?”
“谁怕你?”许戚下意识呛了一句,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样的用词在此刻的关系中显得不合时宜。
他们分开的时候闹得狼藉满地,没给对方留下一点情面可言。许戚想过,如果以后意外碰见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假装素不相识?冷漠?无视?彬彬有礼?每一条他都有在心底暗暗揣摩,可显然,没有一条能和当下的情形相契合。
一点尴尬,一点茫然,一点警惕,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远离,脚底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廖今雪和两个月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也是,这么短的时间能改变什么?
他看向一个人的时候习惯面无表情,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疏离与居高临下。现在比从前似乎多了一点沉郁的气质,也是因为瘦,显的眼皮上方的折痕更深邃,幽幽地盯着他看。
周围都是走动拍照的游客,小孩恼人的叫声时而传过来,许戚偏偏觉得有一股阴恻恻的风刮着骨缝,他往后退了一步,廖今雪的神情为之一凝。
谁也没有开口,浸润在沉默当中。
“他们快拍好了,我过去看看。”
许戚回头要走,背对着廖今雪藏好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情绪,下一秒廖今雪的声音把他打在原地:“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
“什么时候回宁城。”
许戚觉得自己可能过于紧绷,一句平平无奇的话都能在脑海中曲解出无数歧义,他给出一个寻常的答案:“过一个月,等年后再说。”
他们互相看不见彼此,廖今雪平静的话语与寒暄无异:“不回来过年吗?”
“没人在意这个。”
过年在许戚这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形式,和家里闹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父母联系。
不远处的贺文诚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过来了。许戚如释重负地抬脚,倏忽间擦身而过的气息里裹挟一股熟悉的香气,挑起了记忆里封存的那些东西,杂乱无章。
廖今雪的肩膀侧挡住他的视线,沉声问:“他是你的朋友吗?”
“你说贺文诚吗?”
许戚一愣,没能来得及说完,因为贺文诚他们已经朝这个方式走过来。廖今雪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有了下文。
白甄霞拿着照片示意给他看,嘴里不住地夸赞贺文诚拍照技术好,又能指导姿势又会找光线,把她拍得像电影明星。
话语里暗藏一丝意有所指的可惜,廖今雪充耳未闻。
太阳半沉山头,一行人循着最后一缕光下了山。白甄霞执意要带许戚和贺文诚一起吃晚饭,看在这难得的缘分。
贺文诚客气地推阻了几下,顺带给许戚使眼色,许戚心领神会,说:“我们中午吃的很饱,现在可能吃不下,而且小孩子爬了一整天山,再跟我们折腾一晚上身体要扛不住。”
上山前还蹦蹦跳跳的小彦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撒泼的力气,东倒西歪地靠在自己妈妈身边。白甄霞看见自己小儿子的疲态,也是心疼,弯腰把他抱了起来,“那我们先回酒店休息,等以后有机会再请你们吃饭,反正和小廖都认识,联系起来也方便。”
许戚清晰地感受到廖今雪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灼灼地蔓延,烧开一个丑陋而无规则的轮廓。
他佯装毫不知情:“到时候再联系。”
这句客套是留给最后的体面,既然私下已经彻底崩裂,那至少要在表面上做足和平相处的戏码。
许戚不想让无辜的人卷进来,但同时,他也不想给廖今雪,给他自己任何希望。
客气和礼貌,是他现在唯一能给的东西,因为这两样都不需要感情的介入。
关上车门,原本坐在白甄霞怀里的小彦灵活地爬到廖今雪身边,白甄霞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没有阻止,更是一种放任。
用这种方式化解她和廖今雪之间隔阂已久的冰层是她暗中所期望,这个拥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是一条无形的纽带,既是连接,也是修复。作为一个母亲,她知道这样做很卑鄙,但架不住有用。
“哥哥,我刚才捡的花,还有石头,好不好看?”小彦摊开手掌,献宝一样地给廖今雪看他抓了一手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