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玫瑰(19)
“看你有时候会敲太阳穴。”时温说,“累或者烦躁的时候就会疼是吗?”
“还有天气不好的时候也容易犯,好多年的老毛病了,治不好。”许是放松下来的缘故,他的疲倦不再掩饰。
“我帮你揉揉吧,”时温大着胆子说,然后拍拍自己的腿,“你躺过来。”
晴明、百会、风池还有耳周的一圈穴位,在力度适中地按揉下,仿佛从疼痛中被唤醒,又被温柔的力度一一抚慰。
时温的手指干燥温暖,将方才已经无法忍受的偏头痛一点点镇压下去。万重为只觉得自己陷入一团舒服的云彩里,鼻尖全是时温的味道,干净的带着点皂香的味道,让他昏昏欲睡。
等他醒过来,竟然还躺在时温腿上。
车停在洛水居地库里,司机不在了,车厢里亮着一盏阅读灯。他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入目便是时温关切的眼神。
“我睡了多久?”他问。
“一个小时吧。”
万重为坐起来,轻轻甩了甩头。刚才睡得很沉,他好久没睡这么实在过了,一觉醒来,头竟然完全不疼了。
“你真厉害,竟然完全不疼了。”他明显有些诧异,“我吃过很多药,也用过很多办法,都不管用。后来就索性不管了,随它去。”
“之前我奶奶还在的时候,一到下雨天就会头疼,我跟着奶奶家附近的一个老中医学的。”能帮上忙让万重为减轻痛苦,时温似乎很欢喜,眼睛亮亮的,说:“那以后你再疼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按。”
万重为从暗处扯过他的手,揉了两把:“不酸吗?”然后又指指他的腿,“这么久没动,是不是麻了?”
反正都被发现了,时温干脆大大方方揉了揉自己酸胀的手指,又拍拍大腿,笑着说:“又酸又麻。下次你躺床上,我帮你按。”
这句话一说出来,空气默了一瞬。
时温当然没别的意思,单纯就事论事,但这么猛的一听就有点歧义,不过这次万重为没有取笑他,反而替他找补,很自然地说“好”。
然后岔开话题。
“下车吧,坐太久了,出去走一走。”万重为说。
两个人沿着地库入口往外走,出去便是小花园。
大家基本都休息了,庭院里很安静,立在角落里的灯柱吸引着飞来飞去的小虫,翅膀撞在灯上劈啪作响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阵花香袭来,时温沿着香味来的方向嗅了嗅,突然惊喜起来。他本来就跟万重为挨得近,根本就不用再做多余的动作,一把拉住他手腕,满脸兴奋地说:“跟我来。”
他们沿着小径穿过花圃,迎面便是一片盛开的黄色玫瑰。
万重为记得这个地方,那天他临时起意把时温拉出来,告诉万行川这是自己的结婚对象。当时,时温就是坐在这一片玫瑰丛里打盹。不过和那时不同,现在这片玫瑰丛开得正艳。
“这是和音玫瑰,产自日本。”时温蹲下来,小心翼翼去嗅那盛开的花朵,深吸一口,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
“和音的花瓣是淡黄的奶油色,喜欢吗?”时温问万重为。
“你说移栽的就是这个吗?”万重为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几朵花而已,但他看时温实在是太开心,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时温点点头,干脆坐到地上。
“和音喜阳光,耐寒耐旱,喜欢肥沃的砂质土壤,和平洲的湿润天气不太合拍,所以移栽过来的时候费了些力气。”时温说,“不过好在成功了,现在也开花了。”
时温伸出手,拉一拉万重为的裤脚,示意他也坐下来。
时温现在胆子大了,便常常做一些不太经思考的举动。万重为没表现出不悦,干脆顺着他的力,坐在了他旁边。
两个人席地而坐,完全没想过昂贵的西裤第二天还能不能穿。
“给你种的。”时温接下来说了一句让万重为再次吃惊的话。
时温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说自己小时候见到万重为的事。
在万重为的回忆里,原本这样的小事他不可能记得,但那个大雨的午后,偏偏每个细节都在,顺着时温的讲述慢慢跳出来,自己说过的每句话都清晰异常,甚至雨水打在脖颈后面的冰凉触感还粘在皮肤上。
那个小小的花匠的儿子,是答应过他,要为他种一片黄色玫瑰。
本以为就是孩子之间的玩笑话,怎么可能当真,没想到时温现在还记着。
人的情绪在晚上容易脆弱,就算万重为再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也在时温近乎赤诚的眼神中,有了片刻动容。
他的灵魂短暂地释放了一个缺口,多年未曾提起的隐秘头一次有了诉说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