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小时(135)
但他喝醉了。
在里斯本的小酒馆,也许是那座欧洲山城的有轨小电车让沈苫想起了他的家乡布达佩斯,这个酒量深不可测的家伙竟然让特茹河的风在下午就把自己熏醉了。
而或许是他留给某人的备注太难以启齿,那在酒馆做侍应生的中国留学生在秦峥经短暂犹豫终于选择将电话接通时,磕巴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是沙先生吗?”
秦峥很少无语凝噎,那是印象很深刻的一次。
通话那端的对象以为沈苫有同伴且同伴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秦峥的理由是这位游客在失去意识前一直在骂骂咧咧,而侍应生走过来时他的手机还没来得及熄屏,画面就停在属于“沙皇”的通讯录那一页。
他在骂骂咧咧什么?
比起这个,沈苫竟然还会骂骂咧咧?
秦峥在电话里听着侍应生添油加醋地向他描述沈苫的醉态,意外地,他竟然没有选择挂掉这通除了浪费时间外带不来更多意义的无谓通话。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开始跟着想象沈苫当下的模样了。
那个时候他们刚刚认识一年有余,除了最初的两次“偶然”相遇,后来两人又约着在日内瓦、波尔图、秦峥所在的洛杉矶等地又见过几次面,上过几次床,身体上的合拍还没来得及深入到灵魂层面,纵使的确存在心动的感觉,也在那些最终无果的试探和自我至上的防御中无数次消弭于无声,并在分别之际,被他们蒙着眼睛不约而同地塞入更不可见的角落。
可那通电话却让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了。
在秦峥应允了丰厚报酬后,侍应生将沈苫平安地送到了最近的安全住处,并为手机插入充电线,将始终没有停止通话的设备放到沈苫枕边,悄悄离开了。
秦峥已经记不起自己那时在想什么了,也许就是在怀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说不定。沈苫的这通电话来得毫无预兆,真相却无厘头至极,让秦峥在接通之前看着他的备注在屏幕上闪动时于心中涌起的震动和期待最后全部化成了湖中的一场泡影。
对,他竟然在期待。
这期待的由来已久了,从决定去赞比亚开始,秦峥就意识到了自己对沈苫的那份情绪过于莫名与不安定,而沈苫这个存在本身便与“莫名”与“不安定”负负叠加,为安全起见,秦峥或许从一开始就应该忽视沈苫的蛊惑,但他却让这家伙的号码在自己的手机里存在了那么久,甚至在今夜得寸进尺地拨了过来。
在今夜之前,那份模糊不清的感情正在秦峥下意识的含糊之下被逐渐蒙上越来越厚的雾气,甚至连他自己都渐渐淡忘了最初的心动,只当他们的相见是一次次精神上的放松,拿那眼神戏谑永远都捉不住的家伙当作是……一只偶尔会停在他指尖的蝴蝶?
蝴蝶短寿,且总会飞走的。
从小到大,秦峥想要的东西总是得不到,他已经习惯了,纵使这一次面对沈苫他始终没有真正放手,秦峥也下意识地选择用最擅长的冷漠无情麻痹情思,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险些被骗了过去。
沈苫只是一只蝴蝶。
他不该为蝴蝶振翅的方向改变便自顾自在心上掀起飓风。
他该像之前一样,在短暂相会后,放蝴蝶自由。
那个夜晚,就在秦峥自我说服完毕,无趣地想要将这通早该结束的深夜来电挂断时,那边却再一次、完全没有预兆地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秦峥。”
沈苫含混不清的梦话内容,竟然是他的名字。
秦峥很意外,而意外之后,即使清楚对方听不见,但秦峥还是关上冰箱门,很柔和地对与自己时差八小时的沈苫“嗯”了一声。
在那之前,秦峥刚刚经历了平凡而琐碎的一天。
白天的时候他去参加团队好不容易才拿到机会的创业宣讲,但那天他出奇的背运,先是路遇车祸堵车到一塌糊涂不得不中途下车,再是匆匆跑了四个街区甚至被泼了一杯咖啡才勉强赶上预约的最后几分钟,而更加令人沉默的是其他同伴中也有几个在路上和他遇到了差不多的情况,且晚他一步到现在都没能赶来。
时机可不等人,秦峥只好和剩下的一个人一起赶在最后一分钟走进了那间偌大的办公室,在一桌眼神隐含傲慢的专业到冷酷的专业投资人面前开始讲述他们的事业图景。可很不幸,对方打断提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有关于没能准时到达这里的同伴的部分,就算秦峥对整个PPT的细节都谙熟于心,还是在涉及到更加细节的某个数字时,短暂沉默两秒,最终在同伴慌张期待的注视中,平静地向满桌人致歉,告诉他们自己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