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我们都后悔了(14)
张清晖阅人无数,看得出裴声心情低落,猜测眼前话不多的孩子是遭遇了学业挫折。
“我一年只收一个学生,也没什么架子,和所有孩子一向无话不谈,你要是有任何困难,完全可以跟我说。”
裴声正在小口吃一个鸡腿,眼前突然变得雾蒙蒙一片。
他赶紧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之后看见老师正看着一张照片出神。
泛黄的照片上是年轻的张清晖和另一位年轻的男人,两个人搭着肩,高高举起自己的毕业证书在一棵榕树下开怀大笑。
张清晖身上那股学者的儒雅气质和亲和力让裴声出格地大胆了一次。
他开口询问照片的意义,然后得知导师在某些方面和他一样。
他们都是不被社会所接纳的那类。
“小裴,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关于你自己的。”
裴声选择向张清晖透露自己的部分痛苦。
包括不掩饰主角性别的遭遇背叛的感情,突遭横祸的母亲,以及卷土重来的经济压力。
裴声从小生活在青城最贫穷的城中村。
父亲裴栋耽于暴力和酒精,母亲陈晓婉则是从小镇来的单纯女孩,当初被裴栋表面的温良欺骗,一脚踏进了走不出的泥沼。
裴声出生以来,没有一天不在尝试做一个三缄其口的透明人,避免因为自己的无意的举动激怒喜怒无常的裴栋。
一旦他暴怒,受伤的首当其冲是已经疲惫不堪的陈晓婉,其次就是他。
裴栋下手从来没有轻重,一切全仰仗于他当天心情如何。
裴声没有上过幼儿园,六岁半时带着深深浅浅的淤青去农民工子弟小学读书,试着尽量减少在家里逗留的时间。
那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不但没有比同龄人拉下进度,反而能够看懂很多他们不懂的东西。
裴声九岁那年,一场威力巨大的台风在青城登陆。
那时候气象预警措还不及时,再加上台风登陆的时间比预计要早,所以学校只来得及临时放半天假。
中午,老师戴着扩音器在班里连续宣读了十分钟的台风天安全警示,告诫每个孩子不要乱跑,赶紧乖乖回家。
那段时间陈晓婉生病住院,自然不会有人来接裴声回家。
他只能带着惧怕抱紧书包,一路深呼吸往家里跑,不想出什么意外。
台风还没到,青城的天已经黑压压一片。
鸟雀横飞,树木乱摆,迅猛的风从城中村大片筒子楼之间的狭窄缝隙里穿过,发出呜呜尖鸣,吹断了年久失修的电线。
裴声回家的最后几步路被满地裸露的电线拦住,只好躲进一号楼的单元门口,在遍布垃圾和灰尘的台阶上坐下。
大风不断敲打着外墙,楼外废弃的铁板接二连三被刮倒,砸在地上发出令人心焦的噪音。
不知是哪里的玻璃炸裂,巨大一声响,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裴声发现逼仄而潮湿的单元门口还有另一个人。
裴声在这儿和左应宸相遇。
左应宸与不善社交的裴声不同。
他没有贫穷人家的羞涩或小心翼翼,反而自来熟地东拉西扯。
他给裴声讲这里这几栋破房子会拆迁,到时候也许他们都会发大财,还告诉裴声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哪里有个能逃课的小门。
看上去不是个乖学生。
左应宸不知道从哪里拣来一个摔破一角的收音机,滋滋滋的音响里,一个女声开始发布台风正式登陆的警报。
他看见裴声死死攥紧的拳头,大大咧咧地说别害怕,又随口问为什么这风这么吓人,从哪里来,最后会到哪里去。
裴声那时还不知道答案。
躲过那场倾盆暴雨和肆虐大风带来的糟糕天气后,裴声去学校破旧的电脑房里查阅和台风相关的知识,回去讲给唯一的朋友左应宸听。
后来,两个人开始在城中村结伴而行。
裴声被裴栋赶出家门时,左应宸会找地方让他躲一躲,裴声被裴栋打伤,左应宸看不过去,拉着他去医院。
裴声比左应宸大一级,为了报答朋友的帮助,他总是找时间给他补课,试图帮他上进,以后好一起摆脱死水一潭的生活。
裴声初三那年,裴栋突然间移情别恋,同意了陈晓婉一直苦苦哀求的离婚,签完协议当晚立刻就去了另一个城市追逐新欢。
陈晓婉谢天谢地,只身前往工资更高的省会城市打工,按时寄来生活费。
裴声很庆幸自己还能继续读高中。
差不多也在这个时候,裴声的骨骼随着时间变化而定型,容貌逐渐成了他与智商相当的长处,学校内外开始有不论男女的诸多人来表达好感。
裴声不懂如何拒绝,总是带着小卡片或者鲜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