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65)
到这里断了一段,后面跟着一条语音消息,长两分钟整,看来是打字打累了——秦殊垂眸看了一会儿,对这样无关紧要的琐事没多少兴趣,本想留到第二天有空时再处理,就看见聊天框底部又跳出两行,加起来不到十五个字,和上面的长篇大论比起来短得有些突兀。
——“怎么办啊”。
——“我又给不了她想要的”。
短短几个字像两根针,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戳进心里,让麻木的情绪产生了一瞬的波动,溢出些许微妙的共鸣来——于是他终于找到了些许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意义,将长达两分钟的语音转换成文字,耐下心来认真去看。
多半是些无意义的感叹词,有效信息反而不多,总结下来能用一句话概括——闻晚意识到还没来得及和他表白是生死悬命时最遗憾的事之一,所以表白了。
如果是别的话题,他其实很擅长找到合乎时宜的说辞安慰对方,或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适当介入,不提建议而是引导当事人自己做出选择——那个选择多数时候会是对他有利的。
然而现在话题处于他的知识盲区,孟麒和闻晚是否在一起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利害关系,他就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那一瞬间他好像突然理解了某些身边人常常挂在嘴边、他自己却毫无知觉的情绪,譬如“遗憾”,譬如“惶恐”,譬如“力不能及”。
于是视线又下意识转向某个昏暗的角落,让他产生这些陌生情绪的人已经睡熟了,被子卷成一团,鼓起一个柔软的包,呼吸声绵长,大约睡得很好。
都是一样的——他又何尝能给出对方想要的爱与温情呢。
半个小时前他还在苦苦压抑心底疯魔的鬼,克制自己将那个单薄的少年从自己身上一把掀下来、按进床里粗暴对待,让他知道所谓的采药人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温柔善良,内里藏着将狐狸囚在身边的贪念——的冲动。
甚至说不定他才是那只骗人的狐狸,装出一副可亲的模样来,予取予求地给予和帮助,骗取对方的信任,到头来整个故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陷阱,最终的目的不是报恩也不是朝夕相伴,而是将不设防备的采药人拆吃入腹,让他为自己轻信了狐狸付出代价……
他自认为是了解林芜的,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家弟弟,从家庭背景到成长环境,再到小孩子先天后天的性格,平时的喜恶与想法,他无一不看得分明——他想林芜或许喜欢他,在漫长的朝夕相伴的成长过程中将对他的依赖错认成了爱意,但那不会是最符合林芜期待的爱。
至于“这样不是,那怎样才是”之类顺势推出的问题,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林芜和他不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个真正的天才,性格跳脱,兴趣广泛,想法也奇异,在从事艺术的家庭里出生,有一套自己独特的美学,对心目中所谓的“好看”痴迷到近于偏执,那么对方理想的伴侣也该是个“势均力敌”的人,能欣赏艺术家眼中独特的美,有所共鸣,再陪着小疯子玩闹,能接住他所有突发奇想的爱好……
而不是他这种死板无趣,毫无美学细胞,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的石头种——简直是他的反义词。
没有优点也就算了,内里还藏着不可见人的阴暗面,说不定哪天就会伤害对方,让他最在意的小孩失望。
第一次意识到一手带大的邻家弟弟似乎喜欢他的时候,这些念头其实就已经在他心里转过一轮,随着关系的发展日渐沉淀压实,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层厚厚的死灰,压着底下一切可能的贪念不得复燃。
然而这次开学之后,这层既定的认知又似乎有了一丝松动,露出死灰之下某些动摇的可能来——譬如预设一种自己能在温情与爱意之间找到平衡、以安全的方式去爱对方的假象,再尝试着于日常相处中寻求支持,让假象有朝一日得以成真。
不是没想过,只是受严苛的性格所限制,假象就始终只能是假象,不敢付诸现实。
半天没等到他回复,孟麒那边又自说自话似的来了一句,“不过你这会儿都睡了吧,算了算了,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明天再说”——算是替他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不用再分心去敷衍。
于是某个鬼使神差的念头就闯进脑海里,将他的视线牵回床里熟睡的人身上,轻飘飘地一晃而过,像什么冥冥中的蛊惑一般。
如果彼此都清醒的时候他不能试探,那现在呢,林芜睡着了,也不会有别人知道,连月亮都被隔绝在窗帘之外,无法窥见他的行踪——他是不是就能稍微放任自己一点,去试着实践所谓“温热又柔软的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