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158)
但至少醒过来了——他默默想着,靠在床头平复呼吸,摸了摸额头想好歹烧是彻底退了,那一针还是有效果的。
梦里的场景又浮现在他脑海里,抱着秦殊索吻的女孩子,和当时的他如出一辙的金发,白皮肤,墨蓝的眼里盛满滚烫爱欲,又在被推开的那一瞬凝固。
他明知道那是假的,秦殊没有抱过除他以外的人,也没有回答过那句残忍的话。
可他怎么能看得那么清晰,清清楚楚地看到秦殊把人推开时的神情——冷淡的,无动于衷的,黑而长的睫毛撇下来,像敛起翅膀不愿扇动一下的蝴蝶,童话故事里不合气氛的漏洞,将人一把推回冰冷现实。
大概是因为感同身受。
他再清楚不过了,几个月前秦殊也会这么推开他,眼里无波无澜,连心跳都如常规律,是真的无动于衷。
真实的记忆比梦残忍得多,以前他从不在意秦殊的态度,现在却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心口像被吸满了泪水的棉花死死堵住,酸涩又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翻过身,往怀里塞了个枕头,小动物似的想把自己蜷起来,不愿面向窗户——即使他知道窗外没有月亮。
那一刻他听着窗外翻滚不绝的闷雷声,突然很想直截了当地问一问秦殊,问他梦里的话是不是一个字也不可信,过去和未来的人生又是不是真的需要他。
他知道这些问题本身没什么意义,谁也说不清以“如果当初没有”开头的事,秦殊也未必会为了哄他说些违心的话,如果条分缕析推导而出的结果是否定的,他还是自找不痛快。
然而几分钟后,他还是爬起来,捞过手机,给秦殊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消息,“睡不着”。
凌晨四点,想也知道不会有回复。
他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光标,眼眶被突然而起的亮光扎得酸涩,终于慢半拍地尝到了所谓异地恋的苦头——分隔两地的不安,不能立刻得到回应的怅然若失,或者噩梦惊醒后无人应答的静默长夜。
他真的很想见秦殊,亲吻,拥抱,随便什么都好。
汹涌而起的思念快要把他吞没了。
后来的半个晚上他没再做梦,或者该称之为没有再成功地睡着,只是趴在枕头上想了很多事——很多同秦殊相关的往事。
比如八岁的时候他食物过敏,第一次在医院过夜,身边其实有保姆陪着,秦殊却还是不放心,待在病房守了他一宿。那天他难受得睡不着,看着窗户的方向等太阳升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宽慰自顾自揽了所有责任的秦殊,就在天亮的时候指指窗外的木绣球,说昨晚有不少花被风吹落了,能帮我捡一朵吗。
后来秦殊给了他一罐木绣球花,小小的五瓣的白色花朵,收在被倒空的玻璃糖罐里,像一罐夏天的雪。
比如十一岁的时候学校组织秋游,徒步去了某个很远的地方爬山,回去之后他精疲力尽,傍晚就趴在座位上等秦殊来教室里找他。那天他们是坐公交车回家的,夕阳洒满了大半车厢,临近终点站的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靠在秦殊肩上装睡,又在被拆穿后耍赖似的去玩对方的手。
秦殊的手比他大一圈,是青春期抽条时候特有的瘦和修长,他把自己的手指塞进秦殊的指缝间,不着边际地想这只手很适合戴戒指,却没有想过未来的某天这个念头会成真。
比如十二岁的时候他带着颜料和画笔走进秦殊房间,自作主张地画满了半面墙,用鲜艳却意味不明的涂鸦把那间整洁的屋子弄得不伦不类。秦殊在他画到一半的时候回来了,递给他一杯加了冰的橙汁,坐在床角听他解释画的初衷和含义,眼底漾着淡淡的笑意,好像任他说什么都会照单全收。
比如十四岁的时候他开始学吉他,盘腿坐在秦殊床上一边边地捋旋律,面前摊了好几张逐渐被填满的空白五线谱,最后拼凑出一首成型的自作曲,用MP3录下来,当作生日礼物送给秦殊——他自己的生日,却被他定义为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于是他反而成了准备礼物的那一方。
比如十五岁的时候他喜欢上一支走FUNK风的地下乐队,翘课去酒吧听他们的Live,不出意外地被班主任发现,要叫他的家长来谈一谈——于是隔壁高中部的秦殊被叫到办公室,替他听了两个小时的念叨。
等他回到学校听说这件事,才想起自己交的假条有效期限到前一天为止,十分歉疚地打算把带签名的乐团周边送给他哥当作赔礼,还拐去买了学校对面他挺喜欢吃的甜点。
结果放学之后秦殊看到他,只是伸手摸了摸他脸上那道荧光色颜料,问他玩得开心吗,有没有拿到想要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