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归(46)
半夜踢被子也是常态,两个人睡时还好,汪西迩感知到动静,很快便会醒来,重新把人严丝合缝裹好。
只是昨晚是三个人,顾了头就顾不上尾。空调温度高,夏也睡着睡着有点热,不由分说便蹬掉了被子,没过多久察觉到冷意,旋即又往热源处拱。
最受罪的当属怪怪小朋友了。
先是被小爸爸荼毒,莫名其妙丢了半边被子,好不容易在另一个爸爸身边寻到容身之处,没踏实多久,就又被箍进夏也的怀抱里,夹缝中生存,别提有多凄惨。
最后这烂摊子还是汪西迩收拾的。
先是把睡得不省人事的一大一小分开来,然后任劳任怨地从衣柜中翻找出另外的被子给怪怪单独盖上,完了再把某个罪魁祸首安置在身边严防死守着,这个插曲才算圆满揭过。
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夏也自知理亏,把脸埋进枕头里,妄图以此逍遥法外。
想了想又偷偷摸摸感到甜蜜,索性不装了,凑到汪西迩的耳边,明知故问道:“汪教授,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你觉得呢。”
夏也装模作样地眨了眨眼,说:“我猜不出来,要你亲口告诉我。”
汪西迩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斟酌措辞,就在即将说出点什么时,蓦地又被打断了。
不知是被他们的交谈还是被刺眼的灯光弄醒,总之怪怪恰好在这个时候坐了起来。
他睡眼惺忪地看到夏也,回忆起自己昨夜的悲惨遭遇,连“喜欢”也暂时顾不上了,当即委委屈屈地控诉道:“小爸爸抢我被子,再也不要和小爸爸睡了。”
怪怪的声音沙沙糯糯,听上去没什么威慑力,反而令人无端想欺负一番。
夏也是这么想的,便也这么做了,笑着挪过去,揉了揉怪怪的脑袋,硬是把人家原本柔软乌黑的头发搓成横七竖八的鸡窝。
“可你昨晚刚说过今天还要和我睡,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哦。”
怪怪敢怒不敢言,忍辱负重地瞥了眼汪西迩,像是在求助。
谁知道大爸爸非但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反而还颇为纵容地笑看着小爸爸,简直就是助纣为虐。
夏也看着怪怪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下去,生闷气似的瘪了瘪嘴,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笑声在两军对峙的时刻显得有点突兀,但极富感染力,没用很久就把小朋友的气笑漏了,陪着他一起瞎乐呵。
于是乎,一家三口在两人笑得东倒西歪一人无奈旁观的兵荒马乱中,开启了新年的第一天。
按照夏也的习惯,元旦这天照常是要去墓园看望爸爸们的。
外面雨下得很大,他原本还在担心外出会不会不方便,好在天公作美,很给面子。
雨势在他们吃早餐时渐渐衰微下去,等收拾得差不多可以出门时,已然完全停了。
墓园在郊区的山上,开车过去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许是刚下过雨的原因,山间萦绕着袅袅娜娜的白雾,空气清新湿润,透着股冬日的厚重干净。
台阶依旧湿滑,安全起见,汪西迩单手抱起怪怪,另一只手牵着夏也,缓缓朝目的地走。
行至墓园门口时,夏也想起什么,捏了捏汪西迩的掌心,“我可能要先去和他们打个招呼,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嗯。”汪西迩没多问,低声道,“去吧。”
怪怪虽说好奇,却也乖巧地不去添乱,搂住汪西迩的脖子,目送小爸爸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墓园里没多少人,夏也轻车熟路地走了过去,将贡品和鲜花摆在墓碑前。
两个爸爸是合葬的,墓碑上还有他们年轻时的照片,笑意盈盈,比现在的夏也大不了几岁。
他静静地和他们对视了许久,才有些唏嘘地唤道:“大爸爸,小爸爸,好久不见。”
“之前来看你们时一直没敢说,其实我结过婚了,还生了个很可爱的小宝宝。”
回到江城后,夏也其实第一时间就来祭拜了父母。那时他揣着颗惶惶又难过的心,闷声在墓碑前哭了好久,却始终没有将缘由宣之于口。
太荒唐,也太绝望了。
倘若爸爸们还在世,又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承受如此坎坷离奇的经历。
即便是今日,终于有勇气倾诉出来了,夏也说完却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若非此刻爱人和孩子都还在门口等着,他都要疑心过往种种是否南柯一梦。
“他叫汪西迩……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又好像我们都有错……要是你们没离开该多好,你们就可以教教我,该怎样去爱。”
稀里糊涂地说到这里,夏也笑了笑,又像是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可以蛮横耍赖,“反正我已经把他们带过来了,你们不喜欢也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