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归(25)
此时此刻,故作坦然的,并非夏也一人。
他像是循循善诱般,又补了一句:“还是先跟我回去住几天吧。”
打破寂静的是一声嘹亮啼哭,小东西不安地晃动着胳膊,胡乱蹬腿。
夏也回过神来,强压下那抹心虚,不敢看汪西迩的眼睛,垂着眸,干脆把锅推到小东西头上。
“他太吵了,我想安静安静……医生说洗标记要彻底恢复了才行,到时你再陪我去吧。”
其实这个理由很拙劣,汪西迩只要稍加思索就能发现,夏也从没嫌过宝宝闹腾。
但他现在同样心乱如麻,是以只是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半晌后,很轻地应了一声:“那好。”
翌日是个阴天,乌云密布,间或夹杂着几声闷雷。
表弟去年年末考了研,现在已成功上岸,正处于优哉游哉的时期,干脆回家待着。
舅舅的车开到住院部楼下,表弟从后座跳出来,自告奋勇地接过夏也手里东西。
至于之前总是对夏也抱有成见的舅舅,在这件事上自知理亏,便也没有多话,兀自和表弟一起搬运行李。
人多力量大,没用多久就全都装好了车。
速度出乎意料地快,纵然夏也心底再不舍,也还是到了要分离的时刻。
方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汪西迩心照不宣地保持了缄默,临了觉得得说点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还是汪西迩先开的口:“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夏也强压下鼻尖的酸涩,勉强笑了笑,说:“嗯,你……你们也是。”
坐进后座,汽车发动起来,开始上路时,夏也还是没忍住,透过后车窗看了眼。
灰暗幽败的天色里,一抹身影笔直地站在原地,似乎恰好驻足在了最厚最沉的乌云下。
今时不同往日,汪西迩已经可以很娴熟地抱着宝宝了。
小东西难得不哭也不闹,安分地缩在爸爸臂弯里,视线和爸爸保持一致,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
不知为何,分明是两个人,夏也却还是觉得那抹颀长的人影像是形单影只,落寞无比。
应该是错觉吧,他想,怪他太没契约精神,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注意到了夏也的郁郁,表弟凑过来,轻声问:“哥,你还好吗?”
闻言,夏也眼睫微颤,深吸口气,看了眼心无旁骛驾驶中的舅舅后,拿起手机,给近在咫尺的表弟发消息。
「小宇,帮我撒个谎。」
「我想留着标记。」
☆、第 17 章
有时候,编造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谎言掩盖。
但前提条件是,撒谎的对象还会和你纠葛不清,因朝夕相处的原因,才漏洞百出。倘若下定决心要离开,将藕断丝连全部斩断,或许一个谎言也是足够的,因为质问途径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也拜托表弟帮他撒了个谎,连舅舅舅母都隐瞒过去,然后怀揣这个仅有两人知道的秘密,乘上了去往江城的飞机。
离开那天是六月最末尾的星期四,夏也收拾行李时恍惚想起来,去年的今天,他干过同样的事情。
只是那时是收拾东西和汪西迩出去玩,现在,却是连道别都难以宣之于口,就要永远地离开。
回忆与现实交织着重叠起来,模糊又清晰,像是斑斓缤纷的泡泡,转瞬就破碎不见。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好像哪里都因此而有了改变。
行李箱里有一套宝宝的衣服,是前段时间被表弟拉着出门散心时买的。
夏也望着那套小衣服发了会儿呆,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了。
明亮的嫩黄,他最喜欢的颜色,此时此刻也变得分外刺眼。
他想象了下宝宝穿那套衣服,旋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宝宝也在长大,估计穿不下他按离开时尺寸买的衣服。
夏也把那套衣服从行李箱中拿出来,可踌躇片刻后,还是重新装了进去。
纵然睹物思人最是无可奈何,却总归能在今后的漫长岁月中,聊以慰藉。
出门时平地刮起了风,天色暗沉阴郁,随着狂风怒号,噼里啪啦的雨珠也接踵而来。
表弟边咒骂着鬼天气,边将夏也的行李搬进后车厢,扭头催促道:“哥,想什么呢,走啦。”
夏也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没什么。”确实没什么,不过是想起刻在骨髓深处的两场大雨,同样突如其来,同样电闪雷鸣。
以及同样的,被某个温暖宽阔的胸膛揽进怀中。一次是初遇,一次是羁绊。
或许未来还会有数不清的下雨天,但他的腺体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不会再因为淋了点雨就晕倒,也不会再遇到檀木味的汪西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