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山(82)
“我有点累,” 这话带讨好的鼻音,拖腔带调的,被外头小的听见自家长官这么说话肯定得恶心掉一层皮,“二爷,给我揉揉脖子呗。”
盛绥把他翻了个面儿,手在后颈上捏着,“你还能再休息多久?”
“二十分钟吧,我等会得带着他们做点室内训练。” 季维知说。
盛绥替他捂上眼睛,轻声说:“闭着,睡一会。”
季维知摇摇头,“不要。”
好容易搁一块儿,哪能浪费时间呢。
但俩人也没什么正经事。盛绥一会儿戳他脸玩,一会儿揉他头发,说的全是没营养的话,却总嫌时间不够待。
窗外,落日熔金,火车穿过一片农田。霞光把他们的脸照得发红。
季维知看着流过的余晖,想,总会有那么一天,不用再过这么东奔西走的日子。大家想做的事都能去做,古老的国家五岳向上,一切江河滚滚东流,向着热腾腾的太阳。[2]
正失神着,合唱的曲子忽然换了。是温绍祺他们加入唱歌队伍,现在大家唱起泊城军校的校歌。
“路难走,脚莫慌,陆海空天尽辉煌。” 声音穿透力贼强,连季维知都听得一清二楚,“承天地,为生民,兰芝芳草,巍巍苍苍。”[3]
合唱总是感染人的,更别提一帮血气方刚青年人的合唱。这些人中气十足,又气宇轩昂,惹得季维知想起自己刚入伍那会学这歌的场景,眼睛有点红。
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脑袋上方想起,带着温热的气流,低低地跟唱:“孰知不向庭边苦,纵死尤闻侠骨香。”
季维知睁眼,发现盛绥的嘴巴正跟着旋律一张一合。
夕阳渐渐沉下去,留下一片混沌的夜。
半明半昧中,男人望向夜幕,眼里带泪,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维知明白他所背负的不易,心口泛起一阵酸。
“二爷。” 他巴巴地凑上去,撅起嘴唇,在男人下巴上啄了一口又一口。
此情此景让季维知很有表达欲:“其实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宁愿挨那么多误会,也要去 X 国学桐油的技术。
“不光是你,裴先生他们要运的书好多都烧掉半截,手稿上还沾着血。我就在想,为了什么呢?
“大家东躲西藏,背井离乡,是怕了吗?是不敢留在斗争最激烈的地方吗?要是真怕了,又怎么会豁出命去保护那些没生命的玩意?
“但后来看看你,我又明白了。有些人的战场没有炮火,但他们永远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守住脊梁。”
盛绥也好,白安贤也好,周桥月也好,雁大人也好,莫不如是——不要口碑载道,为的是浩浩山河。
季维知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常问的问题——寻山,寻的是什么?
“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盛绥埋在阴影里,“当初我只是想完成你父亲的遗愿,把济善会办好。”
“但现在,也许我也许更想寻一个地方。在那里英雄能照得到太阳,出门不用跟着租界换牌照,没有饿殍,没有饥荒,没有任何人敢再欺负咱们。
“我想…… 我们在那里能真正地活着,” 盛绥有些哽咽,“顶天立地地活着。”
“会有的。” 季维知躺进他怀里,戳戳他的下巴,柔声道,“都会有的,你别不开心,我陪你找。”
“刚刚是有一点不开心。” 盛绥并不避讳,“但现在好多了。”
季维知腆着脸邀功:“因为吻是灵丹妙药。”
盛绥没料到这个回答,被逗乐:“是,你的吻是灵丹妙药。”
季维知默了会:“那我再多亲你几下。”
说着,军爷还真不嫌害臊,搂着人脖子,一会贴贴脸颊,一会亲亲额头,到唇角时吻得最慢,要先拿鼻子蹭蹭对方,再去咬他的下唇。
也就是盛绥定力好才招架得住,他还能逮着年轻人的薄脸皮逗乐,“你今儿怎么这么招人?”
“这不是怕又好久见不着嘛。” 季维知撇撇嘴,不满道,“咱俩都这么忙,必须得规定一下见面后亲亲的数量,不然感情会淡的。”
就扯,最开始时季维知连接个吻都臊得慌,今儿倒跟被下什么降头似的一直索吻。
虽然这些蜻蜓点水的接触跟那天热火或湿漉漉的吻不太一样,但盛绥还是觉着挺新鲜。
“怎么个规定法?”
季维知想了想:“一天亲三下怎么样?就当早中晚各一次——嘶不行,那今儿都达标了,得再多点。”
他也数不清自己撩摆了人家多少下,粗略估算完,补充道:“一天十五下吧。今儿还剩最后一下!”
盛绥盯着他,摇摇头。
“嫌多?”
“嫌少。” 盛绥把人搂在怀里,手箍得紧了紧,在他耳廓边贴着,轻得几乎在用气息说话,“想亲遍你全身,你替我算算,多少下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