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不了，就算要恨他，也应该同他好好告别。

更何况，他挺可怜的，不是吗

——那么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可一切都在以光速逃逸，离他远去。

我踩着探视时段的末尾出现，医院走廊泛着一层蹊跷的白绿色，像那些B级电影里的打光，简直是惨上加惨。

我加紧步伐走到麦士钰的病房前。上一次，我在这道门前犹豫不前，这次，我直接拉开了门。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只有一张床铺有人。

麦士钰依旧躺着，一只腿打上了石膏，高高悬起，脖颈和胳膊上也上了固定板，用白色的纱布紧紧缠着。老实说，他的模样既滑稽又凄惨，我却皱起眉，释放不出一丝同情心。

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作成这样的。

麦宝珈在床尾背对我坐着，听见声音，才回头，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你来了。”他垂下眼，轻声说。

我“嗯”了一声，注意力始终放在麦士钰身上——尽管被纱布缠得几乎变形，像一只畸形的茧——但他闭上了眼，那就是安宁的天使。

我看见他的睫毛颤了颤，有醒来的趋势。未来得及移开目光，他便睁开了眼，与我直直对视。

麦士钰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懵懂，纤长的睫毛下带着水光，更增添了无辜的感觉。

那一瞬间，我感到像电流一样的东西，从我心里又过了一遍。

待到他的眼神完全清明，五官就变了，愤懑地挤在一起，尤其是眉毛，几乎要挑到太阳穴那边去。

“你来干什么？！”

他还在乎我吗？我暗暗的想，对了，他在恨着我呢。因为我的存在，威胁到他与麦宝珈之间的关系。

“哥，”麦宝珈在一旁淡定叫他，“是我让他来的。”

“为什么？”麦士钰不可置信地问，他的身体被困于床上，怒火却在疯狂叫嚣，“小珈，你这样做，是真得想逼死我吗？你巴不得我去死是不是？！我让你这么痛苦吗？为了一只Alpha，你就要放弃我吗？！”

“不要这样，哥，”麦宝珈轻轻摇头，移到床头站定，俯视着他的兄弟，“我不会因为任何人离开你，冷静点儿，好吗？”

“不，你骗我！你骗我！”麦士钰开始无声抽泣，“你之前说得是什么，让我去找别人，挑我们都能认可的对象......我乖乖做了，可你还是变卦了啊......”

我被麦士钰的话闹得有些糊涂，目光投向麦宝珈，想从他的脸上找寻蛛丝马迹，获得一个可被理解的答案。

麦宝珈神色平静，轻抚他哥的脸颊，宽慰道：“一个测试，不算数的，哥。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我叫潭攀来，就是想当面告诉他，我跟你是不可分割的，所以，我不会跟他结番。”

说这话时，麦宝珈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愣了一下，怎么，这原来还有剧情吗？竟没通知我，事先排练的机会都不给？

麦士钰盯着我，麦宝珈也盯着我，我清了清喉咙，“是，我不会跟他结番，但......”

我看见他们的脸色都变了，眉头微微蹙起，嘴角不自觉绷住。

“但什么但？”麦士钰忍不住问，语气焦躁无比。

我牵起嘴角，蔑笑了一下，然后一把抓过麦宝珈的后颈，往自己身前提了提，一眨不眨地凝视麦士钰，一字一顿：

“我随时都会后悔，有标记他的可能。”

“你——”麦士钰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里的火焰几乎能将我当场吞掉，“你这个傻逼玩意儿，你他妈要是敢这样做了，我就要把你碎尸万段！！”

麦宝珈腾地转身，挣开了我的手，眼底里盛满着不解，眉毛几乎皱成一团。意思是，你在干嘛，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我故作潇洒地捋了一下头发，乜眼抱臂看他俩，笑道：“怎么？不相信？还是害怕？”

“你少在这里放屁！”麦士钰在床上挣起来，那动静像是要掀了整间医院，“你只要敢碰麦宝珈一根寒毛，我就会让你不得好死！”

“你不是已经这样做了吗？”我说，“让我死了一次又一次。”

“什么？”麦士钰忽然愣住，“你什么意思？”

我拨开麦宝珈，一屁股坐上病床，整个身子前倾，压住麦士钰，像坟墓一样压住他。

我们离得极近，连呼吸都挨在一起，我能感到他发出一种微弱的信号，那是害怕，因为被Alpha强势压制，本能冒出的怯懦与畏惧。一旦他沉浸在这种恐惧里，恐惧只会加倍，像是一滴红墨水，倏地坠入透明液体中，迅速浸染扩散，跟猖狂无形的毒素无异。

我抓住他勉强能活动的那只手，贴在我的胸膛，靠近心房的位置。

“你在我这里开了一个洞，”我说，“然后，它们就碎了，我的心脏流出来了，再也不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