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握谁+番外(38)
我渐渐记起那个夏天,为数不多的,我和方孰文能和平共处的夏天。我不知道有谁在删除我的记忆,但如果努努力,还是能够回忆起一部分。
那天,方孰文好像心情不错,提出带我去水上乐园玩。
在当时,巨大的流水管道,丰富的泳池,橘子汽水,都是对抗炎夏的标配。我毕竟是个小孩子,拒绝不了这种诱惑。我兴冲冲地换上泳裤,经过一道又一道消毒池,湿淋淋地冲进最大的泳池。
方孰文起先还陪我下水,我朝他泼水花,他只是敷衍地泼过来。没过多久,他就感到疲倦,对我匆匆交待几句,就回到了岸上。我并不因此减少玩心,自顾自地爬上最大的管道,排着队,等待着被激流卷进一场新的“冒险”。我站在高处,瞥见方孰文,微小得跟黑点一样,可我还是很快认出他了,我想向他招手,可是白费功夫,距离太远,他根本发现不了我。就在这时,我感到后肩被人撞了一下,重心不稳,滑了一跤,还没来得及站起,一股巨大的水流将我吸进了管道。我头脚颠倒,顺着管道下滑,心里害怕极了,四肢拼命的想抓住什么,可管壁滑腻,受到重力加速度的作用,我像一只毫无用处的娃娃,随着水波坠落。霎时,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了我,在那一瞬间,我以为我会死。
我看不见尽头,我被无尽的、巨大的管道吞没。水流成为它们的帮凶,加速我的死亡。
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亮光,那大概是出口,我慌乱地挥舞着四肢,然而坠落进的又是深水里。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池水咕嘟咕嘟灌进我的嘴巴和鼻子,我喘不过气来,连挣扎的方式都忘记了。也许是那时我身材太瘦弱,我沉不进池底,只能悬浮在水面之下,但又破不了水面。不知为何,那片水域几乎没有人,大概没人能够发现我。我尝试着睁眼,用尽全身力气划动,试图自救。可因为畏惧死亡,我不得章法,渐渐失去力气,就连神智都开始缥缈。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有一个黑影在水下靠近我,然后托住我的腰,将我使劲往上拽。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死死掐住他的胳膊,出于本能般的,根本不敢放手。对方将我拖上岸,对我实施救助后,我吐出了胸腔里挤满的水,开始贪婪的呼吸。
我勉力撑开湿漉漉的双眼,看见对方的面容,是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他浑身湿透了,头发上的水滴滑到睫毛,滴落在我的鼻尖,我被这样的时刻蛊住了,抬起手,去碰被我掐出青紫的地方。他轻轻“嘶”了一声,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说:“小鬼,你命可真大啊。”
明明自己就是小鬼,还叫我小鬼。
他见我恢复状态,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湿漉漉地躺在池边,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手指蜷缩着,似乎还在感受刚刚触碰到,他的,滑溜溜的肌肤。
我可能忘记过许多事,甚至对于被救这回事,我一度以为是妄想,像在发梦,并没有什么现实感。
直到几年后,我再次看见对方,那张与浑浊印象中高度相似,并没有因为成长而改变的昳丽面庞。我忽然忆起,他潮湿的腕力,在我腹部曾烙印出一种莫名的悸动。
我虔诚地看着他,像看见一道光。
他是我的救世主。
与麦宝珈说过的时间线进行推理,不难发现,我的救世主,应该就是当年为了收集证据而埋伏的麦士钰。
是什么让他在一瞬间,愿意放弃嫌隙,而救憎恨之人的儿子呢?
我想,他可能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坏人,从而不忍看生命逝去。
可他如今,又是那样旗帜鲜明、明目张胆地恨着我。
终于,我没忍住,双手掩面,肩膀耸动,开始无声地哭泣。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这样的我,有些担忧地问:“您没事吧?”
我垂在自己的掌心里,含糊地说:“没什么,这首歌,太感伤了......让我想起从前。”
司机大概有些茫然,“那、那我要不然换一首?”
我抬起头,脸上大概湿得不成样子,咽了咽喉头,“没关系,我马上就到了,这样就好。”
说这话时,我的左手按住我的右手虎口,紧紧按着,就像当年,我死死掐住麦士钰的胳膊一样。被那样掐住了,他一定也很疼吧。这么简单的问题,我竟从来没有思考过。
第26章 心碎
我接到麦宝珈的电话,他说,我哥醒了。
只有这么一句,然后就挂了电话。就像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他通知到,去不去,就变成我自己的事。
我握着电话,盯着自己的手掌。曾经,在那个池边,我拼命地喘息,指尖除了湿意还有麦士钰肌肤的残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