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煦阳去上学了。这些日子因为照顾程末，他的睡眠总是很差，早自习背着背着课文，头不由自主往桌子上栽。杜姗姗推推他，说：“老师不在，你睡一会儿吧。”

宋煦阳不想耽误功课，但他实在太困，迷迷糊糊地说：“我趴五分钟，等会儿你帮忙叫我一下。”

宋煦阳是被下课铃叫醒的。杜姗姗看他太累了，一直没有叫他。赵雷把一罐咖啡放在他桌上，说：“给，喝咖啡，你看你都困成什么样了！都快两个月了，你弟还没好啊？”

宋煦阳心里一揪，严重的睡眠不足让他情绪非常焦躁，明知道朋友是在关心他，嘴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句：“你懂个屁！”

说完立刻后悔了，急忙找补：“不是，那个什么……”

赵雷心大，没等他说完就凑到了杜姗姗面前，又掏出一盒酸奶给杜姗姗，殷勤地说：“班长大人，请喝酸奶。”

杜姗姗把酸奶推回了赵雷跟前，说：“无功不受禄。”倒是担心地转向宋煦阳：“宋煦阳，你还好吧？你最近有点易燃易爆炸。”女孩子毕竟心细些，天天坐在宋煦阳旁边，很难不察觉到宋煦阳的不对劲。

宋煦阳叹口气，说：“对不起。等程末好了，我请你们吃饭。”

他惆怅地合上了趴在桌上睡觉时压皱的语文书，蓦地想起许多年前，周莹似乎说过句气话，“宋子明，你这儿子是女娲拿泥巴捏的。”宋煦阳觉得现在的程末真的像泥巴捏的，一碰就要碎了。

宋煦阳每天中午都给程末打电话。程末不太能讲话，大多数时候是宋煦阳在说话，宋煦阳甚至不敢问程末早上做了什么、中午吃饭了吗，程末有些时候状态不好，日常的起居对他来说都很困难，询问只会加重他的焦虑。宋煦阳就给他讲，上学路上看到一片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花开了，英语小测验哥哥考了满分被老师表扬，赵雷哥哥追姗姗姐姐又吃了瘪……最后他说，末末，拜拜，哥哥挂了啊。程末会在那头用手指敲一敲电话，咚，咚，小小的两声，像敲门一样。

这天中午挂掉电话，宋煦阳看到手机里有父亲刚发来的短信。

“上午复查很顺利。你弟弟今天很好。中午喝了鸡汤，吃了半碗米饭。安心上课。”

宋煦阳松口气，想，太好了，弟弟就快好了。

晚上回家，宋煦阳才知道，自己想得太好了。

复查的确很顺利。程末最近状态一直不错，这天上午精神也很好，做了检查，医生说药可以减半，宋子明很高兴，程末也很高兴。

但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出门的缘故，程末并没有马上适应人多的环境。医院闹哄哄的，做检查时候绷着一根神经，并不觉得有什么，回家之后反而开始后知后觉地不舒服。他其实不太想吃午饭，但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好一点了，不应该这样。程末勉强自己喝了汤，父亲给他盛的米饭也努力都吃完了。宋煦阳打电话时，他开始觉得胃里火烧火燎，好在哥哥今天没说太多，他说下午有小测试，午休时间要温一会儿书。

宋子明听到兄弟两个打电话，知道宋煦阳惦记弟弟，便给宋煦阳发了短信，叫他安心。

谁知程末刚挂掉电话，就跌跌撞撞跑进了洗手间。宋子明赶紧跟了进去。程末把中午饭全吐了。

程末把胃里吐空了，喝了些热水，昏睡了整整一下午。晚上宋煦阳回家时，弟弟刚醒，人恹恹的，脸色明显不好。宋子明心事重重地跟他讲了情况，又复述了给医生打电话沟通的结果——病情是会反复的，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宋煦阳端了周莹做的皮蛋瘦肉粥到房间，程末还在床上躺着。他给程末擦了把脸，程末稍微清醒了一些，用手指指外面。宋煦阳扶起他，捞过一个抱枕垫在他身后，说：“没关系，歇着吧，就在这里吃。”

程末就着宋煦阳的手，吃下去半碗粥，然后摇摇头。

“吃好了？你休息下，我换爸爸上来陪你，我也吃个饭，马上回来。”宋煦阳拍拍程末的手，转身要下楼。程末拉住了他。宋煦阳重新在床边坐下。程末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想说话，噎了半天又没说出来，他牵起哥哥的手，在上面写：

对、不、起。

宋煦阳握着程末，差点当场哭出来。弟弟的痛好像全痛在了他身上。程末快点好起来吧，程末什么时候才能好？宋煦阳压抑着心里的难过和无能为力，又因为巨大的失落而莫名烦躁。

这天晚上，程末吃了药，很快昏昏沉沉睡过去。宋煦阳却再次失眠了。他眼睛闭了又睁，最后索性拿了语文课文来背，才终于疲惫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