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哥哥在一起的那些年+番外(44)
宋煦阳没睡饱,着实没什么胃口,但看着这一桌子七七八八的东西,实在不忍心拂妈妈的意。
他喝了牛奶,吃了两口三明治。
周莹把两个碟子往他跟前推了推,问:“吃煎蛋还是茶叶蛋?”
宋煦阳伸手拿了茶叶蛋,随即想到程末每天乖巧地给自己剥鸡蛋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他剥干净蛋壳,把鸡蛋放在一只碟子里搁在一边,跟周莹说:“妈,我给程末剥个鸡蛋。”转念一想,又拿了回来,“算了,他想吃什么吃什么,别勉强他。”
周莹说:“你别操心了,程末起床了我给他煮酒酿汤圆,等他吃了饭我再去上班。我昨天买了红枣,还有枸杞。特别好的枸杞,那么大一颗颗的。”周莹伸手比划了一下。
“妈妈,”宋煦阳心里沉甸甸的,“那天在医院……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话。”
周莹眼圈当即红了。
书房里宋子明敲电脑键盘的声音停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儿,宋子明拿了烟盒去了阳台抽烟,久久都没有出来。
宋煦阳怕程末醒来看不到他会慌,在纸上写留言。
“末末。我去上学,晚上回来。
吃早饭。妈妈煮的酒酿汤圆。
我把MP3留下,无聊就听歌。
看书也可以。
白天爸爸在家陪你,想要什么你写给他看。
中午下课我打电话给你。
睡会儿午觉。
打游戏吗?电脑开机密码040……”
宋煦阳的笔卡在0406的6上,随即哗啦一声把纸揉成了一团。程末不想过生日,这几个数字狠狠烫了他一下,让他想起了那天崩溃的弟弟。
他提起笔重新开始写。
宋煦阳斟酌了很多遍字句才写好了那份长长的留言,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他把纸压在程末枕头底下。
几乎相同的内容,宋煦阳每天出门前都要写一遍。
这次的事让程末的身体和精神都受了严重刺激,多年隐忍的情绪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变成了不受控制的魔鬼。程末和魔鬼抗争着。他知道自己病了,每天必须吃药。
药物让他镇定下来,但好像也让世界变得模糊了。状态好一些的时候,他听歌、看书、写日记,努力想活得像个正常人。但也会嗜睡,长时间地发呆,要人提醒才想起要吃饭,食欲也很差,夜里还因为药物副作用而胃疼、呕吐。
有些时刻程末很难受,真的很难受。他觉得自己是碎的,破的,想不出为什么要继续活着。生来第一次,爸爸天天陪在身边,周莹好声好气问他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可他会不由自主想起妈妈割腕的样子,想起妈妈去世前夕身体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程末好像站在悬崖边上,下边无数声音在诱惑他:“来啊,跳下来啊,下来吧,下来就都结束了。”
时而又好像在另一个世界的边界,一切飘渺而虚幻,犹如他浑浑噩噩的童年,不知为什么来到这世上,也不知要在哪里安身。
妈妈说,下辈子再别做母子了。那他死了,又能去哪儿呢。
但宋煦阳没有给他细细思考这个问题的机会。宋煦阳不让他死,不许他死。宋煦阳要他活着。
哥哥抓着他,抓得那样紧。哥哥是一剂药,一根救命稻草,程末依靠着哥哥,终于维持了和现实世界一缕蛛丝一样摇摇欲坠的脆弱联系。
一切非常艰难。但病情在缓慢地好转。
回医院复查那天,宋煦阳想请假陪程末去。程末摇摇头,指着自己,断断续续地说:“……我、好。”
嘴硬。宋煦阳当即就想说你好了什么好了,但马上把话咽了回去——他对程末已经小心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地步,不敢伤到他一丝一毫。
程末最近确实好了很多。他清醒地认得家里每一个人,不再抗拒宋子明和周莹;对药物反应也适应了很多,从最开始的几乎每天半夜都吐变成了偶尔才会醒一次。
最重要的是程末开始主动和宋煦阳交流,有一天早晨吃饭,程末给他倒了牛奶,虽然程末依然有点懵,把自己喜欢的白糖舀了一大勺加在了宋煦阳的牛奶杯里,但宋煦阳接过杯子的时候,已经近乎受宠若惊,最后甚至没尝出那杯牛奶的味道,是糖的甜味,或者因为眼泪而变咸了。
但程末的语言功能还是恢复得不太好。宋煦阳能从破碎的字词里读懂弟弟的大部分意思,但有时候程末实在说不清,只能握着宋煦阳的手,在哥哥手心写字。
程末见宋煦阳没有回话,以为他没有听明白,又要拉起他的手想写给他看。宋煦阳反握住了他的手:“医院人多,你小心一点,不要怕,跟紧爸爸。”
程末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