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夏(3)
他突然想到什么,去书桌前拿起摆在闹钟边的相框,熟练地把它拆开,原本夹在瑞士雪山风景照后的相片轻飘飘掉在了地上。
时望弯腰捡起那张小小的相片。
许赐的成绩很好,每次年级大考后照片都会出现在学校教学楼下荣誉栏的第一排位置,趁着某一天月黑风高偷偷撕下其中的一张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寸红底照中,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衣,俊眼修眉,鼻梁挺直,气质冷得像初冬夜里的一捧新雪。但他的瞳仁漆黑,眼神沉静,又显出一点清清淡淡的温和感。
他隔着照片朝时望看过来,看得时望心头满胀。
时望想起那句电影台词,尹天仇对柳飘飘离去的背影喊:“我养你啊!”
时望垂下眼,手指轻轻摸了摸照片里许赐的头发,低声说:“我养你啊。”
17:53:12
三、侧影
几天后,时望脸上的伤差不多好了,已经可以回去上课,许赐却依旧没有来学校。
上课间隙中,时望总是控制不住地看向教室里那个属于许赐的空位。他个子高,坐在教室靠左的最后一排,而许赐的座位在教室靠右,这样的布局之下,时望没有办法很好地掩饰自己的目光,光是数学老师就逮到他两回。
第三次看向许赐座位的时候,旁边的梁其煦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说:“老师在看你。”
时望回过神,一抬头,果然接收到数学老师的死亡视线。
数学老师用食指朝他恨铁不成钢地隔空点了点,刚要开口,下课铃响了。
眼见数学老师夹着教案走出教室,梁其煦松出一口气,看着时望问:“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实在有点怪?”
时望翻着书,心不在焉的:“我怎么怪了?”
“就你这……”梁其煦稍微比划了一下时望的脸,没提前几天时望打架的事。他虽然平时和时望关系挺好,但也想不通为什么以时望的脾气会发那么大一通火,干脆不去直接触时望的霉头。
“除了这,还老发呆,你知不知道上午那节课老邓盯了你多久?”
时望看了梁其煦一眼,他还真不知道。
梁其煦啧了声,“也就是老邓怕你再给她掀桌子,憋着没敢训你……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时望说:“没什么。”
梁其煦倒是想到一个可能:“——卧槽,该不会你爸给你找新妈了吧?”
“……”时望把手里的数学课本往梁其煦胸前一拍,“闭嘴吧。”
梁其煦接住时望的书,嘻嘻哈哈站起身,“行了,待会是体育课,打球呗。”
时望心情不好,连带着做什么都没有兴趣,在篮球场上待了一会儿就不想再继续下去,把球远远抛还给另一个男生。
梁其煦在后面喊住他:“哎,不打了?你去哪?”
时望头也不回地说:“回教室。”
今天是个难得的阴天,风很快将身上运动出的汗吹干,时望拎了一瓶水来到教室后门口。猝不及防望见里面的人,他蓦地止住脚步。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那人就站在座位后面,低头整理着桌面。
一个多星期以来积攒的空白试卷堆在课桌上,被他一张一张理顺。教室没有开灯,浅淡昏暗的天光透窗而入,笼住那道侧影,晕开他低垂的眉睫,清瘦流畅的下颚,以及停在试卷上的修长指节。
是许赐。
时望再一次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与此同时,又像是有酸涩的硬块堵在喉间,令他难以发声。
许赐从来不是那些人说的冰冷模样。
他们根本不了解他,许赐是鲜活的,生动的,自在的,骄傲的。
无论如何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时望在门口站了半晌,也许是察觉到了他长久的注视,许赐转头看过来。
隔着暗沉空荡的教室,两人的目光无声相接,许赐微一停顿。
时望仓皇了那么一瞬,很快变得镇定,若无其事地走进来问:“不去上体育课?”
许赐收回目光,简短地说:“来晚了。”
时望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没有再试图搭话。
临近下课,上体育课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来,灯被打开,教室重新变得明亮吵闹。时望桌上摊着一本练习册,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再一次往许赐在的方向看过去。
作为从始至终都优秀得几近耀眼的天之骄子,他们年级乃至整个一中里没听过许赐名字的只占少数,许赐家里出事的消息也一传十十传百地流传开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闻了许赐家的变故,三三两两的人经过许赐身边都放轻脚步,连眼神和说笑语气也尽量克制,那种刻意又小心翼翼的氛围几乎要化为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