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里+番外(78)
他正挑起长篙,几滴清澈河水翻飞,零星地溅上了我的小腿,冰凉的,是有别于白玛炎炎夏日的异样体验。
河床不太宽,很快便要抵达对岸,棠翎只朝我扬了扬下巴,让我把眼睛闭上。
“干嘛啊……装神弄鬼做什么。”
我是这么说的,快速抱怨后我也快速闭上了嘴,因为再多张一秒我的魂儿就该从唇前飞走了。毕竟这话确实惊喜色彩浓重,很难不让人心怀期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真的很听话。
如果发号施令的人是棠翎的话,我连偷瞥这想法都不会萌生,就像只小狗一样等在原地,不乱跑也不张望。
可是我真的等了好久,久到我数了逐渐加快的两百零二次呼吸。于是我着急地出了声,叫起棠翎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敢睁眼。
有夜风在树林里回旋的声音,还有细流拍在船身的声音,却没有棠翎回答的声音。
脑子里又陡然浮起那段道听途说的消亡罗曼史,我快哭了,着急到浑身都开始发热。
在濒临崩溃的临界线,我突然被人握住了手,勾着腰就被抱上了岸,一下嵌进了那人怀里。
棠翎在我身后俯脸来瞧我:“乱喊什么?”
“怕我把你扔在水里?”
我促促呼吸着,根本不敢看他,只一个劲地用指节揉着眼睛。
我想发脾气,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总在和棠翎闹一些有的没的,这行为确实也不太得体。
垂着头,我就被棠翎推着往林中走了一段距离。
我的眼边忽然飘过什么荧绿光点,结果扭头去看时却什么也没有。我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直到棠翎在我眼前缓缓将轻攥的拳松开,那颗绿光便悠悠哉哉地浮了起来。
“……萤火虫?”我有点不确定地道,“棠翎,是萤火虫?”
棠翎没答,只让我抬头看看,于是我便瞧见了这河岸草丛上满布的细烁荧绿,潜心去听好像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振翅声。
这又让我想起了星星湾的火星潮。这景和这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虚缈。我常常不能够理解,分明一段无法言说的日子过去了,我却还能有机会这么和棠翎肩挨肩。
点点萤光显然是不打眼的。
可这里是路灯照不到的远方,也是没有月亮的晚上,即使是这么微弱的光芒也变得耀眼万分了。
“海湛法师找到的。”棠翎道,“我从没见过萤火虫,想来看看。”
“淫僧这么有少女心的吗?”我呆呆地呛道,“肯定又是他用来泡妹的手段。”
棠翎正在找角度照着相,听见我这话还颇长辈地拍了下我的背:“少说怪话。”
我心想你在某些时刻说的怪话还少吗。
实在好奇高材生的摄影水平,我在挂上他手弯之后便不断挺身去看,却忘记了这是胶片机,哪有显示屏。
结果棠翎却垂首,把相机正对上了我的眼。
我有些入迷地抬眼盯住他,也盯住了他的镜头。
没有眨眼,我笑着问道:“里面有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眼睛成了“夜辉”的最后一页。
棠翎将它们完整地印了出来,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留给了我。
夜辉整一本都是后期加以绘制处理的创意摄影。逐篇翻着,我看见影院的投射光柱、长隧道洞口光、路灯下的飞雪、水族箱中水母的埃奎林,剧院中奥杰塔在黑幕前微微反光的芭蕾裙细纱,盲人按摩店在门口梳头的妓女颈上的家钥匙,以及火星潮、萤火光,和我总是湿着的眼。
我会是他的夜辉吗?
这份答案对我而言会是肯定,我却不确定对于棠翎是否会划进模棱两可。
长途奔波后海湛那电摩托果真没了电,四周没光的道路也不太安全,所以我和棠翎躲进了渔船,在孔雀山潺潺的水流之上相拥着失眠。
来到白玛后我才彻底明白,原来我生来作为一个人,其实是能够自己去选择生活的。
我们失眠、媾和,我们去街机厅。我们总是红着眼,有时腻味偶尔潮吹,为着彼此的低俗肮脏而惺惺相惜。
雪是结晶体,煤就不是了吗?
就像瓢虫、海燕、白鲸,原来我们都一样,趋利避害只是动物本能。我就只是想过着烂泥一样的人生,也觉得不上进不该被钉成原罪。
万物刍狗,我想我和棠翎都该善良一点对待自己。
第37章
被晨钟吵醒的时候,我突然萌生出一种做自媒体的冲动:建个公众号,发布的第一篇文章就得是《勤奋决定上限,你见过白玛凌晨四点的太阳吗》。
以前和棠翎过惯了夜夜笙歌的日子,如今来适应寺庙的日程真和倒时差有的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