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里+番外(48)
“你可以去,碾过我就行了。”
我说的认真,没有半分威胁意味。
棠翎静静地站在车门旁看着我,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坠,落进泥污满布的水洼里。我想他大概真的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我们本该只是素不相干的临时伴侣,没理由去规束对方。
他过来拉我,我却始终坚持挡在车前,到最后演变成了一场荒唐的拽扯。在棠翎一个拉拽下,我有些脱力,站不稳地往前栽去,把他也扑进了还未修葺的泥泞浅沟里。
浑身上下被地面撞得散架了似的,我一阵头晕眼花。脏污的雨水填进了我的耳朵,有一种失去听力的错觉。我不让棠翎起身,只是死死地抱住他:“……既然道德绑架对你这么有用,那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如果这一次你不去,对你也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但那对我很重要。甚至比及性命。”
我捧住他的脸,黑污的痕迹就沾上他白净的皮肤,像是觉得不够,我开始用手指使劲地蹭着他的衣服他的皮肤,可瞧着那些泥水染上去后心里却也没觉得好受多少。
然后我抱着他哭,用力咬他的肩膀,一再地重复道“不要去”三个字。
渐渐地,棠翎好像松了劲,他只是有点迷茫地向下望着我,拨了拨我被泥水黏在脸上的头发:“于真理,我搞不懂你。”
“你就他妈从来没想过搞懂我!”
我听见有脚步声和交谈声,是后面院子里的人听见大路上传来的声响急忙赶了出来。
有陈醒和他的妈妈,以及几个他们老家来帮忙的亲戚。他们说着难懂的方言,三两地围在了车身旁边。
街边靠着的白绸和纸花被暴雨冲刷得落寞,残乱地散了一地。
从地上晃晃悠悠地起身,没有做出更多反应,我只是把车上所有的东西全部往他们那处砸去,丢掉那些零落的杂物时我竟会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放走久锢的囚鸟,是另一种更轻盈的体验。
最后我将模特的凤冠摔到了女人面前,珍珠散了一地。
女人开始惊叫,男人上前来阻止。
她还是做着祈求棠翎时卑微软弱的模样,我不懂她为什么能总是以这样的态度待人:“你让棠翎跟你女儿结冥婚?”
“陈无眠自己都他妈膈应,要你在这里多管闲事?!”
那女人仓皇地趴进水洼里,一件件地拾起那些东西,又妥帖地抱进怀里。然后她狼狈地跪着走到我面前,在我面前双手合十地哭叫道:“没结过婚就走掉的姑娘会变成厉鬼的呀!我可怜的女儿,活着的时候都那么辛苦了,她这样死掉之后祠堂都进不了,那就要永远飘在外面了。我不想她以后还是那个样子,孤孤单单的……”
她的眼神开始慌乱地流窜:“我这几天一直做梦,梦见我的女儿,她一直哭,质问我为什么要让她家都回不了……”
“早他妈在干什么!陈无眠活着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拉住她的领子,“凭什么是棠翎?你他妈随便找个死人不行吗?”
然后那女人就无助地跪在地上哭,精神错乱似的也没回答我的问题,一直说胡话,甚至还说这之后她把命抵给棠翎都没关系,因为这是她最后能为女儿做的事了。
我想踢开那个女人,陈醒急忙过来拉我:“小于,你冷静一点!”
望见陈醒那副窝囊的脸,我只觉得一切都荒谬得过头了:“你也信这个?也觉得你们这些破事就该把不相关的人扯进来?”
陈醒锢住我,神情却自私的像条守着骨头的狗:“所有人都觉得陈无眠和棠翎有关系……况且棠翎他自己本来就不在乎,没人在乎。他在白玛也没什么名声可言。”
“去你妈的!”我用力挣着,模糊里我望向陈醒,嗓子嘶哑得快要无法出声,“……我在乎。”
一时间我只觉得痛苦得无以复加:“我在乎!”
众目睽睽里我跑着去拉棠翎,想让他和我一起走。
我从没有这样认真地凝视过他,也从没有这样的绝望又热切地渴求过些什么。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他的脸在我眼前飘摇成了白絮。我用尽了一切气力握住他的手,只知道我的命就在他手心里吊着,他一定不能拒绝我。
白玛初夏无边际的闷热暴雨玩命似的落着,我开始憎恶起这里来。我甚至在想,如果今天棠翎不愿意和我走,我一定会履行来时的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棠翎回握住了我的手。
心跳起落,仿佛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又重新流转,只在此时汹涌的狂烈情意成了压在深处的蜷缩弹簧,开始凶猛地反噬着我世界里的所有,将一切推进黑巢,只在中心孤零零地供着一个棠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