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谋杀博览会+番外(50)

作者:方铎

“明天你会来送我吗?”亨特转头问我。

“我会的。”我说。

回家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布彻尔,当然略去了我会给亨特送行的那段。

“意思是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吗?”他问。

“我不能给你打包票,”我说,“但基本可以算是吧。”

我本以为布彻尔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但他似乎只是听见了而已。我以为他还生我的气,然而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掀开被子,发现布彻尔抱着枕头出现在我的床上。

“你不能总是这样,你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么点大了。”我说。我也知道光是这么说他是不会起来的。布彻尔背对着我,发出闷闷的笑声。

星期三上午,我送亨特去港口,亲眼看见他提着箱子走上舷梯,船开了,人群涌上甲板,他也在其中,对岸上的我挥舞帽子。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艘船渐行渐远,直到上面的人影再也看不清为止。

……

距离亨特离开已经过去了一周有余。

起初,布彻尔还不太相信亨特就这样走了,过了两天才终于接受现实。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最近总觉得他看起来没有前段时间那么讨厌了,我又可以重新爱他。

一天我坐在店里,百无聊赖地翻看报纸,时不时抬头看向挂钟,计算着伙计回来接班的时间。门口的铃铛一阵响动,有一个醉鬼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来,问我:“大夫,头痛吃什么药好?”

我从眼镜上面睨了他一眼:“白天少喝点酒最好。”最后我给他开了布洛芬。

傍晚我回到家,看见有个人坐在我家门前的台阶上,一头毛茸茸的红发。我眯起眼睛看了一阵,急急忙忙赶过去,竟然是亨特!他也看见了我,从台阶上站起来:“原来你真有工作啊,苏伊。”

我劈头盖脸地问:“你怎么回事?”

“……什么?”

亨特告诉我他半路跳船上了岸,坐火车回到芝加哥。于是他就变成了我现在所看到的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说,他在火车上看到一个醉醺醺的人,同行者说那醉鬼拥有十数家工厂的生意人,可每天还是很痛苦。他说他看到那人就想到了我。他的所有话都变成头脑里嗡嗡的轰鸣声。

“我不明白,”我说,“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就一点都想不到吗,苏伊·赛德斯?”他说,显出有些恼火的样子,把帽子从头上摘下来,捏在手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不会告诉他我的儿子吃他的醋,而且还想要他的命,我不会这么说的。我一时头脑混乱,觉得一切都复杂过头,根本无从解释,哑然半晌,只好半哄骗半敷衍地对他说:“最近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很难说,太混乱了。你先回去吧,好吗?家里住不了就去找个旅馆,走吧,算我求你了。”

“什么?喂!……”

勉强把亨特赶走后,我走进家门,身心俱疲。迟钝地把外套脱下来,想扔进洗衣篓里。浴室门关着,里面传来淋浴声,我敲了敲门:“布彻尔,我进来放件衣服。”水声没有停,也没有回应。

不知为何,我感到有点不安,拧开门把手,我看见布彻尔衣着整齐,坐在盛满水的浴缸里,眼睛紧闭着;水龙头源源不断地放着水,那些多余的水从浴缸里满溢出来,他的手臂搭在浴缸外,红色的血不断地流淌下来,和清水混合在一起,很快地被稀释了。

我清楚地看见并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却一时间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外套从我的胳膊上滑落在地上,瞬间,我突然回魂,连滚带爬地冲上去,把布彻尔从水里抱起来,反复呼唤他的名字;他泡在温水里,身体还是温热的,血不断地从他手腕上的伤口涌出来。我用虎口锢住他伤口上半寸的皮肤,捏住血管,布彻尔的身体不断下滑,已经失去了意识。我想用布条给他扎住、止血,然而一松手,血就重新向外涌。

“救命!救救我!有谁……”我哀嚎着,满脸泪水,曾经学过的所有急救知识在此刻都失去了应有的作用,手止不住地颤抖,因为惊恐和晕血,一阵一阵地晕眩,并且呼吸困难、肺部疼痛。我绝望地深呼吸,倒数三个数,强迫自己放开布彻尔,试图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布条,却没有一点力气,最后只能脱下衣服,脚踩住下摆,用牙齿咬住领口,硬生生撕开衣服,手忙脚乱地将他的伤口扎住。

我要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两次都没有成功,他比我高得太多了。我半拖半抱着他向门外走,我的右腿使不上力,只能缓慢地、一蹭一蹭地挪动。我的眼泪流进领口。此时有人在外面拍门,“苏伊?你还好吗?”是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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