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年(64)
一家人紧密地挨在一处笑起来。
次日清晨,太阳早早地升起来,是个艳阳高照的大风天。
唐栩又去找医生问情况了。唐泯把窗户打开通风,望见脚下热热闹闹的人世间。
舒岚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她不太能吃饭,难得的坐起身,就着严寻带过来的熬得稀烂的白粥喝了两口。
唐泯和严寻靠在窗边联机打游戏。唐泯根本难以集中注意力,两人队伍死了好多次,病房里一时之间充满了大呼小叫。
舒岚看着看着就笑起来。
这样快活的气息,哪怕是装出来的,也很久没见过了。
风吹进来,把唐泯的小呆毛吹动了。她望向窗外,有些出神。
午饭是唐栩在饭店订的餐。
吃过饭后,严寻就告辞了。
他家里从商,认识的大大小小的客户老总一大堆。时值年中,一群人约着晚上一起在酒店聚聚。这次轮到严连牵头,他不得不到场。
唐泯送他出去。
严寻一路上恋恋不舍,磨磨唧唧地走不动道。
“你快走啦!我有事给你打电话!”
“那你一定要记得打。”严寻今天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他实在有些害怕,不敢离开。
唐泯又何尝不是。他心脏狂跳,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
只能深呼吸后抿了抿唇,答应了下来:“好啦,我记得。”
回到病房,唐泯发现气氛有点怪异。
唐栩皱着眉靠在门边的小桌子上,烧水烧得心不在焉。舒岚闭着眼不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问:“爸爸,怎么啦?”
这句话把唐栩从沉思中拉出来,他吐出一口气,慢慢思索着说:“妈妈想看荷花。”
舒岚招招手示意唐泯过去。
她又挂上温柔的笑容,看着唐泯的眼神满是眷恋:“我昨天给姥姥打电话,她说家里的荷花开了。我们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回去,我都快忘了家里的荷花长什么样子了。”
姥姥腿脚不好。舒岚刚生病没瞒住的时候,老人家赶了大半天过来照顾了两个月,反而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被夫妻俩死活劝回去了。
昨天打电话时,她知道家里的荷花开了,很想看看。
“小时候,我经常放学后和姥姥去摘莲蓬,在池塘里就剥着吃。你姥姥总是摘一片大大的荷叶,盖在我头上,”舒岚回忆起儿时的夕阳,波光粼粼的池塘中微微荡漾的小船。她笑容里是很深的眷恋,“我就想看看家里的荷花,是不是和我小时候开得一样好。”
唐泯的心闷闷地疼,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连绵不绝的疼痛,还能跟着笑:“肯定一样好看。我让爸爸给你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和老家差不多断了联系,而亲朋好友都出门在外。老人家耐不住这样的奔波,无人能够帮忙。但这是舒岚一年多以来,唯一的一个心愿。他必须努力去满足。
唐栩叹了口气,走过来俯下身亲了亲妻子瘦得凹下去的脸庞,温柔地笑了笑:“我去给你摘,保证是整片池塘最美的那支。”
临出门前,唐栩似有感应地回过头,笑里有泪光:“岚岚,你等着我。”
舒岚也笑了。
她想起两人年轻时刚确定关系的那一天。唐栩送她回校。都走到寝室门口了,她突然想吃烤红薯,想得抓心挠肺。
唐栩也是这样,快乐地应了下来就往外跑。跑了几步,他回过头来双手成喇叭状高声道:“岚岚,你等着我!在原地等我!”是那样好的青葱岁月,那样洁白无瑕的爱慕。
这一等,他们就相互扶持着走过了十八年。
人生却没有下一个十八年了。
唐栩匆匆忙忙地走了。这一趟来回起码得八个多小时,最快也是在晚上九点多赶回来。他上了车,把油门踩到底,向着老家驶去。
唐泯坐在床边和舒岚说话。
她这会儿精神不错,很想和宝贝多说几句。
唐泯很乖,聊了会儿后趴在床头,抬眼看着舒岚,轻声应着。
“宝宝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唐泯一呆,脸颊爆红。和妈妈谈论这种事情,总觉得有点羞耻,而且他自认为还没到谈恋爱的年龄。
“我不知道……妈妈!说这个也太早了!”他把脸埋进舒岚手中,撒娇似的蹭了蹭,羞得不肯抬头。因而也就错过了舒岚眼里的泪水。
太早了。
是啊,太早了。
她多希望还有时间和宝贝聊感情,看着他找到相伴一生的那个人,再陪着唐栩一年年变老,直到彼此头发花白。
可是就连这个黄昏,都变得格外难熬。
六点多的时候,天色暗下来。病房里还没开灯。
舒岚说了一下午话,口干舌燥地想喝水,唐泯起身去门前的小桌上给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