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正言顺+番外(22)
“我刚出生的时候,村里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给我算生辰八字,说我命不好,这一辈子要把生离死别经历个遍。我父母怕,就给我取了个名儿,叫姜好。将好将好,是个吉祥名字。后来我弟出生,我妈大出血走了,那算命先生又来,说是我弟把她克死的,说我弟命也不好,就看我俩谁煞得过谁。我爸这次直接给人拿扫帚打出去了。”说到这儿,他大概是想起了算命先生捂着屁股逃命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继续说,“我妈走了,家里就三个男人了呀,我排行老二,所以就叫姜二啦。后来我爹也走了,一场拆迁事故,二十几米高的混凝板就这么砸下来,我去看的时候,一滩肉泥。”
“我拿着政府补贴的钱,去买了两头猪,一只羊。我弟懂事儿,就像你小时候一样。从来不跟我哭不跟我闹,给什么吃什么,喝口水都喂得饱。五六岁的孩子,天天下地割草,踩着板凳喂猪喂羊,摔了也不喊声疼。”他低头望着姜安头顶的发旋儿,像望着自己的弟弟,“后来我得了奖学金,第一件事儿就是给他买好吃的。那个时候农村的小铺子,再好的吃的能好到哪儿去啊。我东捡一包西挑一点儿,背了满满一书包回去。他呀,看到那些吃的,嘴上不说,眼睛都直了。我让他随便吃,吃完了哥还给他买。”
姜安等着下文,可姜离一直没再说话。
后来他开口,是长长嘘了口气,咽了口唾沫,像是在平复什么:“他一辈子没吃过零嘴。一吃就吃狠了。也不知道是吃杂了,还是我运气不好挑了什么三无厂家的过期零食。那天晚上,他上吐下泻的,后半夜就发了高烧。等我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神志不清了。我背着他去卫生站看医生,还是没救过来。那年,他八岁。”
他絮絮说着:“我弟命不够硬啊,没煞过我。他们都传我是电视上说的那种,天煞孤星。我当时恨透了那个算命先生。后来我准备悄悄离开,再也不回去,没告诉任何人。可那个先生就跟有感应一样,临走前一天,来敲了我的门。我跟他说我要走了,应他的话把生离死别经历个干净。他望着我,头发花白花白的,说他于心有愧,今夜来过以后,他从此再不做计算天机的事情。他让我改名,别叫姜好,叫姜离。我说这不是把命数摆在明面儿来咒我么,他给我说了一句话。”
姜安侧头,对着姜离肚子蹭了蹭:“他说了句什么?”
“他说恶鬼匿于黑暗,光下无所遁形。”姜离手指穿插在姜安头发里,细细摩挲着,“越害怕的东西,就越要直面。恐惧与勇气,怯懦与幸运,向来都是此消彼长的。我听他的话,改了姜离。后来就遇到了你。我想这是上天给我的宽恕和机会。得亏了你,那么多年,我还是感激那个算命先生的。”
他把姜安扶起来,直面着他:“所以你要活着。姜安,如果你爱我,你得好好活着。”
姜安看了他很久,像是被那双桃花眼吸了进去,抽了魂魄,良久,他咧嘴笑了:“姜离,其实不用说这么多。只要你一个字,去还是留,死还是活,我都听你的。我这条命,十年前就交给你了。”
他抓着姜离的手,放到胸口:“这颗心,为你跳了十年了。”
姜离笑了,肩膀抖着,眼泪却止不住的流出来,像是有人掐着弯月挤了一滴月光在他眼角挂着:“姜安,你快吻我。”
姜安凑过去,吻他的眼睛,吻他的鼻尖,吻他的唇。
“姜安,说你爱我。”
“姜二,我爱你。如果我不死,我会坐飞机回来,如果我好不了,我就跳着舞回来。”
姜离被他逗笑。
他又伸手去抚摸姜安的额头,姜安的眉骨,然后是眼睛,鼻梁,嘴唇,下颌骨。
他在细细描摹这个人的样子,就像在雕刻自己的心脏。
够了。
“姜安,走吧。”他收住手,收不住眼里的眷恋,“趁我睡着的时候。这样明天我醒来,可以当做今晚做了一个跨度十年的梦,你是入梦寻我的人。我会在禾川的最南面种一大片栀子花,花开的时候,你就会回来。”
他眨了眨眼睛,遥想着花开一片的样子:“到时候我再续梦,梦里一觉走完一生。”
今夜月色不好,照不进姜离的眼,星星也不说话,企图偷听情人间的呢喃。
姜安抬手去擦他始终干不了的眼角:“姜离,我是谁?”
“你是姜安。”姜离撇嘴,努力放缓声音,“我的儿子,我的爱人。”
你是姜安,我的枕上光,怀中月,梦里人。
人间凉薄,你是深情本身。
(完)
第13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