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月(84)

作者:funny2333

陆大公子性情孤僻,小小年纪,就跟其父一般油盐不进,一双眼睛漆黑如琉璃珠一般,紧盯着他摆弄枪管,看得他手心冒汗,不知道多少次动了杀心。

放他多活二十年,却也该到了亡羊补牢的时候。

“果然是你。”委员长道,“你看看窗外,用这些蠢材,拔一根眼中刺,是一笔上等买卖。”

窗外的枪弹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弭殆尽了,烟幕弹渐渐被狂风吹散,露出月台模糊的轮廓,弹痕斑驳,血迹四散。这一场厮杀已经逼近尾声了。

——砰!

枪响过后,就是一声异常凄厉的尖叫。

又一具杀手的尸体从检票口滚落出来。

力行社的车队无声地驶上了月台,车窗大多摇低,露出黑洞洞的枪口,只有为首那辆车车窗紧闭,隐约能看见副驾驶位上,端坐着一个蓝衣男子。

车标的位置,只有一枚箭穿和平鸽的金属徽章,铁质的箭头在大雨中粼粼闪烁,和平鸽的双翅已被血污浸透,一时间,两盏车大灯上,血如泉涌。

这支车队是碾着尸体而来的。

谁都知道这个标志意味着什么。

中午十二点五十分,陈静堂的车队抵达申蓉火车站,比预期的早了十分钟。

委员长的嘴角露出了一缕微不可见的笑意。与此同时,陆雪衾的子弹呼啸而来,连面前的烟雾都有一瞬间的停滞,旋即被这不可抗拒的巨力洞穿——

就在这一瞬间,车厢轰然斜倾,不同于之前的颠簸,这是彻彻底底的侧翻,没有人能在天翻地覆中站稳脚步。

子弹自委员长左肩贯入,一蓬撕裂筋骨的血雾迸散在烟幕中,他的血未能流尽,这一枪远远不够致命。

最后一枪的机会,就终结在了这截侧翻的车厢中。

枪声消散之时,血雨瓢泼,腥风如刀。

第54章

雨越下越大。

天和地都是烧化了的银箔,浑浑噩噩地浇铸在窗玻璃上,雨水吃人似的撞上来,前仆后继,那些头破血流的影子扒着窗棱往下滑,仿佛铺了一地的虫尸。

即便如此,码骨牌的声音依旧从雨声里一注注地走漏出来。

这休息室就在音乐茶座边,是供女客们白日消遣的。这时候仅仅是下午三点钟,中西乐队要到傍晚才来,窗内外又是一片霭霭的灰黄,仿佛一帖熬不完的补药,因此洗牌声也跟着害了病,有一搭没一搭的。

“......我一再同他讲那几盏西洋灯吊得不伦不类,他非要摆阔,说什么罗曼蒂克,到了夜里比真金白银还晃眼,我这些天都没睡过一个整觉,牙疼也犯了,真是离神经衰弱也不远了,你们瞧瞧......这眼圈!”

“傅太太,你们家老傅是难得讲究情调的男子,你还是得多听听他的,再说了,你们家的家具本身就是拜德迈亚式的,衬几盏老掉牙的灯笼,多不合时宜!”

傅太太在榉木骨牌凳上轻轻踢了一脚,脸上挂不住了,两片鲜红嘴唇幽怨地拄在一起。

和她交好的孙太太俯在她身边,一只雪白丰腴的手臂伸在她肩上,拣了张骨牌翻看。

“你们家老傅算不错的了,跑舞厅也大多是应酬,哪像我家那个,旱脚狗似的,恨不得死在野女人肚皮上......”

“咝!”傅太太抬起一只手,恶狠狠朝自己腮上一拧,“你们接着打牌,我牙疼又犯了,我歇歇去。”

其余几个太太也不拦她,孙太太接了她的位置,拿半个屁股摸到凳子上,道:“我这儿有个治牙疼的偏方,一准管用,如意,去后厨熬点热猪油来,拿棉花裹了,咬一会子就好了。”

傅太太也不说话,斜斜往沙发上一靠,拿帕子罩在脸上,几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在帕面上杀了几个来回,鼻息如同烧开了的水壶一般往外冲荡。

谁都能听出她那喘气声里有几十几百斤的怨愤在。

孙太太斜眄了她一眼,叫住如意,道:“算了,也不用猪油了,去端一海碗的醋回来。”

其余几个太太都笑起来,柳太太伸手去抓她面上的帕子,被她一把拍开了。

“你们是不知道,柳莺红那个下三滥的狐媚子,做了姨太太照样不安分,这几天又偷摸出来跳舞了,跳,跳,跳,怎么不跳断她那双腿!”

“梅老爷也不管管她?”

“梅老爷这个年纪,能管得住她才怪哩!要我是梅老爷,我可不放心抬她过门,家里有个风流倜傥的儿子,哪里经得起这种女人的骗!”

“你也听说了?”

“可不是......”

梅家六姨太柳莺红从前也是舞厅里的红人,一管细腰扭得如同水蛇一般,兼有一双能吃人的媚眼,进出舞厅的男人,哪个没同她打过一场勾勾缠缠的眉眼官司,傅太太这牙疼的毛病恐怕就是咬碎银牙时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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