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向迩【CP完结】(60)

作者:四方格

张家婆婆是典型的旧式妇女,重男轻女,对诞下一个闺女的儿媳妇不甚上心,见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便暗地向儿子吹风,惹得张先生时刻留意张太太是否每天在外逗留太久,回来了身上是否有异味。久而久之,张太太发现先生常偷拿自己换下的衣裤嗅闻,她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不妨碍她意识到丈夫在怀疑自己的忠贞,他们理所当然地大吵一架,还动了手,扬起的台灯撞翻了婴儿床,小满来不及叫上一声,脑袋卡在两道杆子中间,当场见了血。

张太太被这次应验在孩子身上的后果吓掉了魂,除了一声不吭替她照顾孩子的母亲,婆婆揉着手绢恨她“连孩子也不会看”,公公一个劲地抽烟,脸上亦是不满。张太太性格欺软怕硬,明白自身处境后,对丈夫处处忍让,甚至辞了工作,专心在家里照顾孩子。张先生没了“老婆偷人”的疑虑,总算安心上班,但没过多久,他又有了新的发泄理由:因为妻子糟糕的身材,他们的夫妻生活一落千丈。

没等张太太从丈夫的指责和嫌弃中喘过一口气,厄运的余星消散,真正的噩梦姗姗来迟——小满被指精神不正常。

初初提出这个尖锐结论的,是小满早教班的老师。那女老师三十上下,比张太太年长不了几岁,捂着冒血的额头纱布,用极其笃定的语气告诉家长:小满有精神疾病。

张太太大惊失色,连声反问怎麽会呢,小满那麽小,怎麽会有精神病。

女老师冷笑一声,指了指额头,不然您以为这伤怎麽来的,是您的乖女儿拿锥子戳的!差几厘米我就瞎了!

幼儿攻击老师的新闻实在新鲜,但事关早教班名声,即便张太太百般求情,还招来了两位负责人,最后仍是被赶了出来。回家路上,她惴惴难安,生怕丈夫和婆婆会迁怒于自己,没有发现靠在自己肩上,面朝后的女儿始终盯着街口一条断了腿的野狗,她抬手擦擦头发,从耳朵后面摸着了一小摊血。

张太太在外求情,在家求饶,咬着牙挨了顿打,丈夫疲惫至极地瘫在凳子上抽烟,过后恨恨拈灭,这事算是过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小满第三次因为和老师同学有单方面的肢体冲突,而被叫家长的时候,张太太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当时小满中班。老师拼命拦着她说不要对孩子动手,孩子是无辜的,她猛地一下挣开束缚,劈开了喉咙在吼:放屁!放屁!她是个怪物!她没有感情!她连笑都不会笑,她天生是个神经病!神经病!你们杀了她吧,把她扔进水里淹死啊!

吼完,她就像根软柳条似的掉在地上,手上沾着办公室地板的灰,她蹭到脸上,一直擦眼泪一直自言自语:怎麽办啊,怎麽办啊。

当时她还未满三十周岁,已经老得像个六十岁的女人。

不是没有带去医院检查,但结果都是孩子年纪太小,无法确诊,不过这种情况一般是基因所致,只能靠后天慢慢引导。也有医生说小孩没病,只是做事太极端,家长多放些精力,有可能就能不治而愈了。

不治而愈,张太太想,说得真好听,谁没做过这样的美梦呢。

小满一年级,一次大课间休息,她当着全班人的面,拽住从绘画教室出来的羊角辫小班花,两人就像班级后面张贴的“蝴蝶戏花丛”里的蝴蝶,从二楼轻盈地滚了下去。等老师尖叫着下楼去看,两个女孩躺在血泊里,小满脑震荡,小女孩当场死亡。

这事曾在当地报纸及网页新闻上占据了一整块的版面,张先生揪着张太太的头发,逼她签了离婚协议。握笔签名的时候,张太太脑袋里什麽东西都没有,她眼看着前夫甩门而去,回头一看,她面容可怖的女儿就坐在地板上,嘴里含着一根已经被嚼烂的彩色水笔,她的嘴唇和牙齿都被不规整的红色涂满,好像咬着口血,就等她靠近了,能一口喷到她身上。

当天深夜,张太太抱着一只纸箱,在一道湍急的水库边停下。她划开纸箱,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它倾倒。突然,一声凄惨的尖叫撕破天际,她遽然一震,纸箱掉落,小满从里头滚出来。她第一次那麽渴求地喊妈妈,说痛,自己全身都痛,撩开衣服一看,她瘦弱平板的身上都是一些细小划痕,有指甲印,还有一些尖锐物器的印子。小满大声地哭,张大嘴探出舌尖舔走腮边泪珠,她喊妈妈,说不要杀了我,我不想死,别杀我。

张太太在她一次次的尖叫中颓然倒地,水库飞溅的玻璃珠子沾到她的皮肤,她不敢动弹,而任凭小满哭喊着爬上自己的身体,缩在那个空荡荡的怀抱里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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