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红豆(106)
退烧片还是赵阿姨拿给他的,上次颜意发烧后便一直没有拿回去。赵阿姨记得清清楚楚,上一次颜意只是吃了两片,但眼下这板药却是少了大半,只剩下两枚白色的药片堪堪留在塑胶板上。
颜意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昨天吃的……好像药效不大……过期了么?”
赵阿姨被他气的不轻,抬手便是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身上:“没过期!退烧药不能多吃不知道吗?别吃了!”
颜意烧的昏昏沉沉,只能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赵阿姨催他起床:“你这副样子今天也上不了班了,知道你不想去医院,这附近有个小诊所,赶紧去挂一下水。”
颜意在被子里缓慢地动了两下,反抗最终无效,到底被怒气冲冲的赵阿姨连催带拖的拽出了门。
小诊所也是极为老旧的模样,里面只有一个裹着羽绒服玩手机的医生,和正在打扫卫生的小护士。颜意被赵阿姨扶到椅子上坐下,眼神胡乱地扫了一眼四周。房间很是简陋,只有一个堆满了瓶瓶罐罐的小柜子,和一张不算太大的办公桌。连床铺都没有,两个病人能坐在椅子上无精打采地打着吊针。
颜意被烧的有些迷糊,微阖着眼看着小护士一手拿着消毒酒精擦拭他的手背,一手将尖锐的针头插进他的血管里。这小诊所的卫生状况都有些堪忧,医疗水平更是不敢有任何指望,颜意昏昏沉沉地闭了闭眼,想着自己感染或者过敏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小诊所虽然条件不行,但药效起效的倒还快。颜意打完退烧针,又挂了两瓶消炎退烧的药水,高烧终于缓慢地退了下来,但人却依旧不停的咳。
大约是伤到底子了。颜意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差,一个肺炎已经要他命了,但愿这次病好后不会再留下什么其他的后遗症。
这场雪整整下了两天。
颜意请了三天的假,几乎是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烧虽然褪了,但咳嗽却愈发严重,之前晚上虽然也会咳,但基本上是一阵一阵的,过了那阵子便也好了。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彻底的伤了身子,咳嗽起来几乎停不下来,胸口疼的几乎要炸开,呼吸甚至都感觉极为艰难。
颜意缩在被子里,一边捂紧胸口不住地咳嗽,一边猝不及防地掉下泪来。
他想起颜家出事的那些天,自己被迟默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似乎也是发了很久的烧。那时候他躺在酒店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昏昏沉沉间被迟默喂了药,最后迷迷糊糊的醒来。那时候迟默已经换上了一张陌生的脸,但神情和动作中仍是掩饰不住的温柔,看他的眼神虽然冷冷淡淡,但那双黑沉沉的双眸底却依旧能看出藏的极深的,极浅极淡的怜惜影子。
那曾经是他最喜欢的,迟默最初的模样。
是他将一切都毁了。
他毁了迟默对他的温柔和宠溺,毁了迟默的满腔热情和一颗滚烫的真心,毁了迟默对他们的未来的所有幻想,毁了重新来过的一切希望。
即使离开了迟默,离开了A城,他也早就没了任何自由的可能。
雪后的小城更加严寒,下雪不冷化雪冷的道理自古以来皆如是,颜意即使多穿了两件毛衣,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依旧感觉寒风刺骨地往身体里钻。地面上满是没融化的积雪,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走在路上一个不小心便会踩滑跌倒。颜意围巾和羽绒服,一步一咳地艰难往网吧走。
他的咳嗽愈发重了,自从离开A城,他的身体一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这一场病更是让他整个人从里到外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宽松的羽绒服穿在他身上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棉服,空空荡荡的始终透风。颜意每次经过街边的小店,都会忍不住转头看着自己映在镜中的身影。镜中人瘦的简直不像话,双颊明显地凹陷下去,眉骨和眼窝极深,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像极了某种毒药成瘾的瘾君子。
颜意总是在想,若是自己以这副样子出现在父母面前,即使开口叫上一声爸妈或许父母都不再认得。由于成日咳嗽,他的嗓子始终又干又涩,发出来的声音喑哑难听。
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他一手造成的,曹航说的一直不错,他始终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颜意病的一天比一天严重,咳的一天比一天凶,从早到晚几乎没有片刻停息的时候,网吧老板终于看不下去了,用一种极为含蓄的语气,委婉地请他先回家好好养病,病好了再来上班。
换句话说,颜意被辞退了。
手边的信封里放着一千块钱,那是他这不到一个月的工资。比原本说好的多了几百,只说是留给他看病,大约也是顾及着赵阿姨的面子。老板对他可以说是仁至义尽,颜意沉默地拿起信封,一边咳一边低声地道完谢,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这个破旧的黑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