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之前+番外(54)
我又问先生生病的话也去这家医院吗,管家回答说是的,这家医院的环境、设施和私密性都很好,先生从小到大有什么头疼脑热都习惯去这里。
我大概可以确定了。
周沉口中的“一些人”,很可能是萧斐。
我以为我们两个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事实上也确实是在医院。
——二十多年前,在我还是一个胚胎的时候。
我突然非常庆幸周沉这时候出差,如果他在对面,我该如何向他询问这件事?
又或许我应该装作不知道,他不说一定有他不说的理由,时间过去这么久,万一其中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我冒昧询问,很可能会让他为难。
但是不问的话,一来我演技太差,二来我好奇心太旺盛,早晚要穿帮。
救命。我要纠结死了。
一整天牵肠挂肚,夜晚降临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陷入焦虑和心神不宁。
以往这时候周沉会陪我说话,会在睡前给我念书,安抚我的情绪。现在他不在,我只能像一只迷路的羚羊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我渐渐感到不安,心情越来越低落。
莫名其妙的自怨自艾再次吞没了我,我开始反思自己和周沉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我哪里都做得不好。
如果他出于对故人的感念才接近我,照顾我,对我好,那么他说的爱就不是真的爱。
等他看清这一点,他一定不会再喜欢我。
——我会被再次抛弃的。
等我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时,我知道我危险了。
有豢养才有抛弃,在我心里,原来已经不知不觉把周沉当作了自己的归属。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更危险的是,我清楚知道这一点,还是推开了周沉房间的门。
——他不在的话,我借一点气味没关系吧?
虽然我总是坚定不足,软弱有余,放任自己的依赖。
但至少这一次,我是清醒着沉沦。
周沉的床比我的床还要大一点,躺上去钻进他的被子,我心里的焦躁神奇地全都消失了,就好像他在我身边一样。
我恶劣地想,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用温柔手段诱捕我,让我离不开他。
都是他的错,他怎么可以把驯服说成是爱呢。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半夜被突如其来的心悸惊醒。我下意识拉开床头抽屉摸药,却没有摸到熟悉的药瓶。
开了灯才想起来,这不是我的房间。
抽屉敞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一样的东西,上面放了两张碟片。
原则告诉我乱动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但看到碟片上贴的标签,我还是身不由己地把它拿了起来。
标签很简单,一条钢笔画的小鱼。
小鱼……
把碟片塞进投影仪之前我有过片刻的犹豫,万一这是周沉收藏的成人影片,那也太尴尬了。
还好不是。
画面黑了几秒,出现一个不算大的舞台,只听主持人报幕说:
“下面请欣赏三年级九班的萧屿同学为大家带来的大提琴独奏,《希伯来晚祷》。”
三年级九班?我想起来了,这是我中学时的毕业汇演。
果然,幕布拉开,我看到了十五岁时的自己,比现在稚嫩得多的脸,表情严肃认真,配上一点婴儿肥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视频是学校留作存档用的,清晰度很高,镜头偶尔扫过观众席,我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退回去暂停,是周沉。
他二十多岁的样子和现在有很大不同,眼睛亮亮的,带点学生气,会让人联想到大学里天天被挂在论坛首页的校草。
周沉坐在前排,微笑看着舞台上的我,目光里充满兄长般的欣慰和赞许。
经过这两天,我已经对他去看我的毕业汇演这件事感到不奇怪了。
视频继续播放,下一条是我高中时的毕业晚会,时间一下子跨越三年,画面里的我个子高了,头发长了,婴儿肥消退之后,眼睛好像也变大了。
周沉果不其然又出现在观众席前排,他的模样也变了很多,变得成熟稳重,西装一丝不苟,还戴上了眼镜。
这一次,他看我的目光不再那样单纯,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涌动,仅仅隔着屏幕对视一眼,我都感觉心跳在变快。
怎么回事……
我好像骗不了自己了。
无人处的目光,胜过千言万语。
第一张碟片只有两个视频,换上下一张,画面里仍然是我——从我开始学大提琴至今,所有参加过的比赛和音乐会,都在这里。
这一次周沉没有出现在视频中,因为视频是他拍的。
我仿佛又听到他的声音。
“不要爱他了。”
“我会比你多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