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寒流(79)
怀抱着这样的期盼,他一直等到了二月中旬,陈以琬没有回云间,陈以蘅没有回来,他也没有离开。
☆、神女应察
二月十六日,陆南台和陈以琬终于等到了陈以蘅。
甫一进了客厅,年轻的军官尚未脱下毛呢的外套,陈以琬眼框微红,将隐瞒了月余的话向兄长吐露:“二哥哥,我打算离婚了。”
陆南台早便觉出陈以琬有要紧事才一直留在白门,否则她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和外来男子朝夕相处,因此听了陈以琬的话,他只是怔了怔,随即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露出尴尬的模样,回头便要往二楼去。
陈以蘅没有阻拦,只在陆南台临去时说:“我带了些别地的风物来,你挑些喜欢的赏玩。”
陆南台含笑,望着他微一颔首,转身走了。
等客厅里只剩下兄妹两人,陈以蘅才肃了神色,询问陈以琬道:“怎么回事?”
陈以琬方才的失态只是乍见兄长的失态,她一向温和斯文,不容许自己露出软弱的形象,因而已经平静了许多,听见陈以蘅的问话,只是轻声道:“就是二哥刚才听到的那样。我们有了分歧,是不能调和的矛盾,我跟他都不是会吵架的人,就互不理睬,可我不能就这样跟他过日子,因此决定离婚。”
其实以陈以蘅的脾气,是不太能接受妹妹离婚的。虽然从前他向顾静嘉提出过离婚,可那是因为顾静嘉红杏出墙,令他实在不能容忍,故而他闻说妹妹要离婚的事,迟疑了一下,才又问妹妹:“已经闹到非要离婚不可的境地了么?”
陈以琬点了点头:“我不能再同他过下去了,一天也不能容忍,但具体缘由我不想说。”她面色如雪,却很平静,低声道,“我知道二哥大约不能接受我这样任性,但我不是来向二哥寻求帮助的,我是来告诉二哥我的决定,然后离开的。我可以去国外找四妹妹,或者去南浦找爸爸妈妈,总不会过不下去。”
陈以蘅不甚理解陈以琬此次异乎寻常的执拗,微微蹙起眉头,仍旧耐心道:“以琬,你不要跟我使性子,既然你说过不下去,我可以同意你的判断,但你总要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缘由。”
陈以琬语气斯文平和,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二哥,我现在不想说。”
她面上终于还是露出了羞惭的红晕,声音有些发颤:“当初我一意要嫁给他,现在又一意要同他离婚,这是我的任性,也是二哥疼我的缘故,二哥若是还肯疼我,就不要再问了。”
陈以蘅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好,那你现在这里住着,等到想通了再说。”
陈以琬略略松了口气,似乎笑了:“好啊。”
晚饭的时候陆南台没有下来。据陈以琬说,陆南台近些时日胃口一直欠佳,时常不吃晚饭,因此陈以蘅没有多问,兄妹二人吃过晚饭,陈以蘅就将一碗热好的稀粥和一小碟咸菜放在托盘里,闲着端着托盘上楼了。
陈以蘅敲开了陆南台休息的房门,见陆南台已经换上了青白色的睡衣,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他将托盘放在屋子里的书桌上,蹙眉道:“怎么回事,你的身子没有养好么?”
陆南台撑着腮,在昏黄的台灯下面侧首望着他笑:“我掐指一算,陈二哥哥合该今天回来,特意做出人比黄花瘦的模样,用来讨得你的怜惜。”
陈以蘅被他的俏皮话引得笑了,刚才被陈以琬的事弄坏的心情又好了些许,笑道:“那也费事,你原本的模样就很好。”
陆南台怔了怔,抿唇道:“陈二哥哥是正经人,从没见过你拿人消遣的,我就当这是你的真心话了。”
陈以蘅坐在他的对面,将筷子递给他:“先不说这些,就是没有胃口,也喝一碗粥垫一垫,否则明天早上起来,肚子要难受的。”
陆南台顺从地接过筷子,将粥喝净,笑眯眯地又放了回去,问:“许久不见,陈二哥哥想我不想?”
他原本就灵秀,与陈以蘅久别重逢,更添颜色,说话间忍不住去拉住了陈以蘅的手,道:“去岁我来白门,从方致那里拿了你家的钥匙,听他说你将我们的事给他讲了,后来陈三小姐也说知道了我们的事,我实在感激,又不能以同样的行为回报你,十分怀愧。”
陈以蘅疑惑于陆南台口中的“感激”和“怀愧”,倒也没有多问。他从前以为陆南台普通的机敏且善于共情,后来发觉他是过于机敏却不能共情,因此时常闹不清他的想法。
陆南台却好似在他的面上觉察出了什么,垂眸叹道:“是我犯糊涂了。唉,我总不能领会你的意思,我这些日子时常想起你未曾接受我情意的那些日子,我患得患失还不如今日更多。陈二哥哥,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爱我,你在医院里说你爱我是注定了的事,你自己也说不清,可我总忍不住去想一个因果,这是自寻烦恼,可若没有这个烦恼,我与之前也并无二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