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深海+番外(85)
但人却没觉得有一点暖意,只觉得无端的冷,尤其在看着自己手里的一份病历的时候,寒意更甚。
程澜坐在他身边,看他面无人色,叹了口气,“是复发性抑郁症,中度,不算好但也不是最差的。”
隔了许久,傅闻声才艰涩地开口,“以前就有过抑郁症了是么?”
程澜点了点头。
傅闻声难过地闭上了眼睛,他早该想到的,陆余之和一个心理医生那么熟,除了经常拜访还能是什么,他原先以为程澜接触的病人是陆全笙,可原来是陆余之自己。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他弯了腰,将手里关于陆余之的病历攥紧,手背上青筋暴突。
程澜看不得他那样,忍不住安慰,“不关你的事,你也知道他,要是想瞒,怎么会让你知道,更何况这一年来,他恢复得真不错,要不是......陆老的走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又怎么会复发。”
陆余之来找他是陆伽阮去世的那年,他在自己咨询室里见到的人,那时候陆余之只穿了一件白色圆领卫衣,看起来像个高中生,明明该是明眸皓齿的,可神情落寞,好看的眼睛里见不到光。
他们初次见面并不痛快,程澜刚经历了上个病人的死亡,而眼前这个病人虽是来看病的,可一点和他交流的欲望都没有。午后的咨询室被暖黄色的窗帘衬得满室温暖,陆余之望着隔着窗帘的光,他就看着陆余之,相顾无言,白白地浪费了一个午后的时间。
而打破僵局的是,在第二次再来的时候,陆余之告诉他,让他帮帮他,他想活下去。
“那时候陆伽阮的死,给了他的一个心理暗示,他以为自己被人抛下了,没有安全感,所以害怕和恐慌。陆全笙是他最在乎和唯一的亲人,人去世,他觉得支撑没了,自然也垮了。”
“可我在他身边。”傅闻声说,他弓着腰将手肘靠在膝盖上,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的脚下的地板,光滑的大理石上依稀可见到自己模糊的面孔。
傅闻声看久了,眼睛是酸涩的。
他明明在陆余之身边陪着,他以为他会舍不得自己......
“是,你是在他身边,可也是因为这样,他有了更大的恐惧,他怕你也会离开他。”程澜说,“你也知道,他缺失安全感,曾经在乎外公和母亲,当他们离去的时候他撑不住,而你是他现在最在乎的人,他很依赖你,更怕你也会像外公和母亲一样离去,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和你在一起后,他真的好了很多,他那段时间过来告诉我,他好像明白了一些陆伽阮当初的做法,他对以后也有了期盼,甚至和我描绘了一下他和你的未来。我没见过他那么开心的时候,闻声,余之他是真的爱你。”
因为太爱了,所以患得患失。在失去一个个自己在乎的人的时候,害怕再被丢下的情绪被不断地放大,最终成了一个深渊,吞噬了他。
仿佛有一把重锤砸在了傅闻声的心底,胸口一闷,喉咙里一哽,疼得眼泪夺眶而出。
陆余之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身边趴着一个傅闻声。
外边微弱的光透过窗帘,洒在了床上,他借着光,垂目看清了傅闻声,他睡得也不好,眉头紧锁着,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
他默然看了片刻,抬起手想替傅闻声抚去蹙起的眉,人却醒了。
傅闻声睁着惺忪的眼,与醒来的陆余之相对,身心忽然一松,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坐起身子,“你醒了,饿么?”
陆余之摇了摇头。他侧过身子,往床边让了让,示意傅闻声上来睡。
傅闻声没跟他客气,脱了鞋就溜进去被子里,将人环在怀里,他们抵足而眠,彼此温热的呼吸互相缠绕。
鼻尖传来了熟悉令人心安的味道,手指勾着傅闻声的,都是冷的,没人好到哪里去,陆余之眨了眨眼睛,“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傅闻声问他。
陆余之目光飘远了一下,“很多事.....”
傅闻声掐着陆余之的下巴,逼迫着人看自己,难过和心疼从自己眸子里跑出来,“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抑郁症的事情?”
陆余之睫毛一颤,很久都没说话。傅闻声耐心地等着,许久才听到陆余之的回答。
“我以为我好了。”
他那时候遇见了傅闻声,以为有了依靠,对未来有了期许,什么都在变好,他不用再靠吃药度过夜晚,只要傅闻声在身边,他就能很好地入睡,那时候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好了。
直到陆全笙去世,被深藏在心底的害怕铺天盖地地再次朝自己淹来,一切没有变好,反而更差了,因为过于在乎眼前的人,就越害怕他也会像陆全笙他们一样离自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