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48)

作者:含糖的小山鬼/草根子

我哥的脸赏心悦目,他脸上的疤更甚。这条疤让孙月眉毛骨悚然,也让老媒婆摇头说可惜,但曾经、当时甚至于未来,我始终对它存在着痴迷的欲望。

疤落在他脸上,却长成他二弟的附骨之疽,不知道我哥知道了会怎么想。

第25章 都怪这花样年华

我从我哥那里尝到了爱情的甜头,却也同时预感到不安。即便在我们最亲密的时候,从我哥的反应中,我都能隐约感觉到,我们的这段关系是脆弱的、含糊的,甚至有几分难以启齿的阴暗。

当时我还不懂,有些东西是不必寻根究底的,看得太清楚会陷入危险的境地,那时看到的就不是真相,而是内心的恐惧。——我看见一根细小的头发丝放大成裂缝,缝里飞出红斑蝶。

我哥发现这一点是在春天来临的时候,一切是从“风里摇摆的红裙子”开始的,那天梅青青穿着红色的嫁衣站在船头拜河神。

白雀荡每年春天都有一场拜祭河水的仪式,对于村里的男人来说,仪式没有拜河水的梅青青好看。岸上的人都朝她张望,但梅青青却羞涩地看向我哥。

梅青青的脸上搽着胭脂,显得更含羞带怯,她站在那里,就像一枝在风里摆动的杨柳。

吕新尧被雯姐和小吴推到岸边,在他们期待的起哄声中微笑着迎上梅青青的视线,伸手把她从船上牵了下来。

我哥的举动在白雀荡引起了一阵流言蜚语。

老媒婆对孙月眉说,吕新尧和梅青青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孙月眉嘴上说她管不了吕新尧,脸上却泛起了红光。

白雀荡未婚的和已婚的男人都羡慕我哥,只有潘桂枝十分不屑。他说他早就玩腻了梅青青的屁股,就跟橡皮泥一样,他一会儿揉圆了玩,一会儿又搓扁了玩,都已经玩烂了。

现在的梅青青对他来说是发霉的霉,潘桂枝用发霉的柚子形容梅青青的屁股,并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自己对那只屁股的烂熟于心——他说这叫“成屁股在胸”。

我弟弟孙晏鸣模仿了潘桂枝的腔调,把这番了不起的言论鹦鹉学舌地四处传播。他怕他的同学听不懂,于是耐心地进行了一番解释:

“‘成屁股在胸’的意思就是‘梅青青的屁股长在胸上’,明白了吧?”

孙晏鸣因为在家里嚷嚷这番话,被孙月眉打了一嘴巴。之后我弟弟就变本加厉地改口了。他给梅青青取了个外号叫“屁股胸”,还得意洋洋地对我说:“吕新尧要跟屁股胸结婚啦!”

我告诉他,他要是再敢说一遍,我就把他吊到电风扇上去。

孙晏鸣嘴硬地说了一句:“吕新尧就是要结婚啦,我妈说了,把你的房间给他们当婚房,你马上就要滚蛋了!”

孙晏鸣说完就想跑,我堵住他,把他摁倒在地上。

我弟弟的鼻子里冒出了鼻涕泡,他瞪着我威胁说:“你不敢!我妈会扒了你的皮!吕新尧也不会放过你……”

我说,我哥让我打你。

然后我就把我弟弟打了一顿,孙晏鸣那时也积攒了一股蛮力,他挥舞着拳头反抗,在我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块淤紫。

其实孙晏鸣并没有犯错,他只是把他知道的“事实”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我,但我却把气撒在了他的身上。所以当天傍晚,孙晏鸣对我实施的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我弟弟找到一把剪刀,鼓着腮帮子来找我寻仇。我把他踢倒,去抢他的剪刀,他就死死抓着自己的武器不肯放,脸都涨红了。我低估了我弟弟的爆发力,在我将剪刀从他手里抽出的过程中,他突然大喊了一声,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紧接着那把剪刀就从我手里被拔了出去,同时我的手也湿了。

不是雨水也不是我弟弟的口水,而是另一种红色的水珠流淌下来。

顷刻间,血流满了我的手掌。

孙晏鸣吓呆了,他反复叫了几遍“是你要抢的!是你要抢的”,然后害怕地大哭起来。我弟弟一边掉眼泪一边哀哀地嚎叫,仿佛流血的是他。

孙晏鸣的哭叫声引来了孙月眉,她从隔壁赶过来,一把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揽入怀里,将孙晏鸣全身上下摸了一遍:“他打你哪儿了呀?”

孙晏鸣还是哭,我不关心我弟弟的哭声,也不关心孙月眉的污蔑,我听见了一阵女人的笑声,从院墙外面飘进来,银铃般的笑声。

是梅青青。我想。但推开门进来的人却是吕新尧,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真奇怪。我在对上我哥视线的那一刻突然变得脆弱极了,手掌的疼痛仿佛一下放大了十倍,血流变烫,热辣辣的。于是我的眼睛也湿了。它迫不及待地变成另一个伤口,又迫不及待地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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