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枕头和纸老虎(2)
李十安无声地叹了口气,随手剥了颗咖啡糖塞近嘴里,下雪天路上车也少,等了一会儿,他开始顺着路往家的方向走。
他家在D市一个高端小区,小区的位置相对偏僻,越走越清净,几乎没什么人了。
无人的雪夜有一种静谧的美,墨蓝的天空下是被积雪覆盖的城市,其间点缀着万家灯火。
学画的人对色彩极其敏感,李十安意外的喜欢这副由天气执笔的夜景图,想在这幅画里多走一会儿,于是放弃了打车的想法。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开放的湿地公园,浓墨重彩的城市夜景图一瞬间切换到了清汤寡水的水墨图,大片松软的雪地干干净净,李十安突发奇想,觉得用脚印在雪地上作一幅画应该会很不错。
说干就干,他背着背包在白雪铺就的纸上走着,每走一步就想象自己在画纸上落下一笔,每画一笔都会思考良久,然而这幅画刚画了没几笔,李十安发现公园和马路交接处一个圆形露台的路灯下面出现了一抹红色,那抹红色就像这副水墨图里不和谐的笔触,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围着一条红围巾的人。
李十安刚发现那个人的时候,那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将自己的包取下来一把丢扔在了路边的雪堆里,然后是围巾,外套。
这大晚上的该不是碰见什么死变态要裸奔吧?
李十安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只见那人踢了两下腿,然后舒展开了长长的双臂,掂起了脚尖,没有了那巨大的外套和围巾遮挡,纤细优雅的脖颈就那样暴露在夜风中。
这是……要跳舞?李十安正想着,一场不期而遇的表演就开始了。
暗夜是舞台,路灯是专属的聚光灯。
舞姿一开始是缓慢而优美的,犹如一只颤动着翅膀的天鹅在结着薄冰的湖面轻轻移着足尖,随着那舞姿李十安耳朵里仿佛都能听见大提琴悠扬的旋律。
这样的雪夜,这样的舞蹈令李十安莫名觉得放松,他等着邂逅一场视觉的盛宴,却在这放松中不知不觉跟随者舞蹈节奏的变快神经紧绷起来,连带着那不存在的大提琴的声音也在脑海里急促起来。
扬起的细雪在路灯的照射下犹如散落的星辰围绕在舞者身边,随着动作亮起又熄灭。
李十安好像天然对这种肢体的艺术能够有所感悟,舞者开始旋转的时候,他感觉随着自身对眼前画面的沉浸坠入到一种极致的哀伤之中。
他不懂舞蹈,可喜欢绘画的他有天生的直觉,他感受到那旋转中压抑着的悲伤。
悲伤随着旋转不断膨胀,膨胀却又不释放,就是收着,闷在心里,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每一圈每一遍里的情绪都犹如堆叠的潮水般层层叠叠扑面而来,拍打着他,撕扯着他。
山呼海啸终归于平静,李十安看见一只羽翅稚嫩的天堂之鸟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心脏近乎停滞,忘了身在哪里,他想上前去替他挣脱那樊笼,然而只能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鸟儿终于声嘶了,力竭了,死在了湖面上。
舞蹈结束了,舞者保持着一个悲伤又绝望的姿态静止在雪地里,李十安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也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扼住了,不能呼吸。
这是一场没有音乐,只有一个观众的表演,可李十安感受到的是无与伦比的震撼。
眼前一幕对李十安来说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心砰砰直跳。他还年轻,生活亦平淡,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好像通过一场舞蹈窥探了他人的内心。
李十安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等回过神来,舞者已经围好了围巾看向了他这边。
出于礼貌他觉得应该上前去打个招呼,夸赞一下对方,可就在还未挪动脚步的时候,一辆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响了一声喇叭,李十安被这声喇叭吓了一跳,然后他就看见那位舞者拎上挎包朝那轿车走去。
因为那巨大的围脖遮挡,李十安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车尾灯熄灭了,很快就驶出了李十安的视线,李十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脑子里已经演绎了一出火星撞地球,他有迫切想要动笔的愿望,然而腿就像冻僵一样跟不上脑子的节奏。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忽地拉起衣领遮住口鼻往家的方向跑去。
回家的路还有一段距离,李十安一直跑,跑到累了就停下来撑着膝盖喘两口气,冷冽地空气吸入肺里令他肺腑剧痛,他拿袖子一抹额头上的汗又跑了起来,等终于站在家门口的时候,腿和手都在发颤。
打开密码锁慌慌张张地进门,手忙脚乱地把包往门厅的鞋柜上放,脱外衣的时候动作太大,撞倒了门口鞋柜上的花瓶摆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