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邯郸+番外(124)
但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有两个人。
所以他终究还是会离开。
沈宁心知肚明却不戳穿。他轻柔地依靠过去,抓住赵邯郸的手,它紧张得微微冒汗。沈宁握紧它,如同握住一枚成熟的果实,酝酿了半个季节的汁水湿润了彼此的手心。
“我明白的。”沈宁淡淡地说。
“我们只是欠缺了一些时间。”
此后再无人说话,赵邯郸关掉电灯,偌大房间里只有电视机自导自演一幕喜剧。别人的阖家欢乐到底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拥有秘而不宣的尴尬关系。沈宁还是不知道赵邯郸在想什么。真要是小说就好了,他就可以看见他的心理活动,将他知道和不知道的事情一次辨析分明。
远郊有烟花在绽放,传到他们这里只剩天边星点的花点。烟花么,不是太稀奇的东西。赵邯郸甚至懒得走出来。沈宁淡漠地微笑,在午夜来临前步入庭院,单纯为逃避密闭的空间。他听到爆裂的声响,像拧开一瓶汽水,扑哧冒出的气泡争先恐后涌上夜幕。并不多么盛大,再盛大又能多么盛大。烟花永远只有一霎。
至少他还有这个。
沈宁在笼长的衣袖里捉住赵邯郸给他的水草玛瑙。它被体温诚心地焐热,叫人一时间忘了它的存在。月色下他轻柔叹息,应和老树在风声中的幽咽。
又一年,他们之间仍然无解。
“不回来吗?”
赵邯郸在关上玻璃门前问他。
沈宁看着他,感觉就像第一次见他。坐在花丛里他笑着,随手折断月季脆嫩的茎。那时他本该去制止的,可是他连出声都不曾出声。他总是去放任。
正如此刻,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接纳告别时的亲吻,如此罢了。
节后他们回了一趟郊区,物业刨了些杂草,迎合气候预先栽下迎春,刚展了瓣儿,仍被寒气冻得畏畏缩缩,连金色也同冬天的阳光一样,聊胜于无的一点。灌木丛里狸花猫的斑纹时隐时现,它忙着跟苏生的小虫较劲,不知道人类的世界正在经历一场离别。
沈宁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着,看赵邯郸搬下行李,泾渭分明的两部分,多的属于沈宁,少的属于赵邯郸。
分别运去不同的目的地。
“之后有什么打算?”
赵邯郸停下来舒展筋骨,活动脖颈时听到咔咔声响。沈宁没有帮他的意思,披一件大衣懒懒靠在门边,整个人吹皱在风中,漫不经心。
“没想好,先回洛川吧。有同学在,会比较熟。”
天很冷,天却很蓝,不远不近,仿若触手可及。云也是微蓝的,涌动着,越过视野的边界,另一个城市的人会接着去看见。太阳被遮住了,世界一明一暗,像被风翻动的书页,故事流动在岁月之间。
往事如泉眼翻腾,表面却水波不兴。
赵邯郸自台阶下仰望他,笑意浅淡清朗。
他从未见赵邯郸如此笑过。
“拜拜。”他说。
他是真的要走。
沈宁眨一眨眼,如梦方醒。
赵邯郸简直是烟花一样短暂的东西。幸而他在爱上之前就已经了解它的特性。不曾有过希望,自然不会失望。他早已习惯在回忆中省力地怀念。那些时光流水般淌过他的身体。
睡醒了就睁开眼,还不算晚,他还有很多时间。
只是他常常不能分辨,当他做梦时,赵邯郸在还是不在。
沈宁往前一步,踏下那级台阶时赵邯郸本能地畏缩。月季编织的篱笆挡住他去路,粉红斑斓映得人面上一片花色。
“其实……”
沈宁只是微笑,猫捉老鼠般。不知怎的,他笑吟吟的模样比平时冷冰冰更叫人心里没底。
“其实,我去过洛川的。”
☆、番外-三月雪融
南都是个不怎么下雪的城市。都叫南都了,一年里见雪最多一两次,消融得极快。程雪云在南都呆了两月,大半时间留在茶时山庄。屋内暖气开得极足,隔着雕花窗格看绿梅薄雪,时常有季节倒错之感。
她近年来不在南都,除了从小相识的几个朋友,其他人具已断了联络。宋之袖听说他们齐聚,发挥长袖善舞的特性要做东,但他双胞兄弟之奇跑去洛川开了诊所,正是忙的时候,怎么算总也凑不全人,最后不了了之。
宋之袖说起来时还有些遗憾,端着红茶慢慢啜饮,样子看不出有多真诚。要是换了以前,程雪云肯定要同他呛声几句,但现在她没有那个余力。与人相争是很耗费精气神的一件事。医生常叮嘱她,少思虑以养心气,省言语以养神气。所以她仅是提起铜壶的柄,将沸水再次注入茶壶,热雾渺渺地散,像是浮在室内的流云。
“喝茶。”她揉揉额角,“少说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