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霭+番外(87)

作者:吱呜哀

“挑吧。”

庄往椅背仰了仰说。

比生气要缓和,比缓和又要冷漠,吴霭隔得远看不出心情指数,抽出两件衬衫,说:“都一样的。”

庄:“嗯。”

吴霭:“我不知道应该借哪件。”

庄:“那就试。”

他建议罢就低下了头,像是与己无关。

吴霭看着他,又看澄澈雅致的四周,手上的衣服沉甸甸的,不用猜就价格昂贵。

他多想倾诉,而庄看向了别处,疏离的感觉又起,矛盾的根源到底在哪里?长久以来他都在努力规避与庄的财富和地位差距,好像自己不在意就会不存在似的,而在这样的灯光下,一切都现了原形——自己穿着脏衣服,像误闯了新世界的野蛮人,他想起了下午踏入公司的光景,也是这般的格格不入。

吴霭放下衬衫忽然开始难过,也忽然开始感到了窘迫。

他一边脱T恤一边思考过往,忍不住做假设,比如坚持上学,不用签约,没被剽窃,父亲还在。

上身暴露于灯光下,皮肤感到一丝虚空,他环抱了自己一下,凉嗖嗖的。

辍学了,签约了,被剽窃了,父亲也过世了,留下的只有想不出办法的春霭,被照映在前方的穿衣镜里,一脸的丧和茫惑。

傻子似的。

瘦削,单薄,肋骨依稀可见,胸前一马平川,小小的乳粒周围只有一圈可怜的浅红。

这样的躯体太普通了,至少是在他自己看来,并不具备什么美感。

吴霭低下头,拿起一件衬衫缓缓套上身,肩太宽了,袖口和衣角都长,再看自己,从傻子又变成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可怜小男孩,更低落了,眼前倏地氤氲,好巧不巧,这时在镜子里对上了庄的眼睛。

他终于看了过来,自己却不想被他看了。

吴霭往没有遮挡的边上撤了一步,别别扭扭,自欺欺人。

庄:“你在干什么?” 吴霭在偷擦眼睛里的水,他怕被发现,闪烁其词:“试衬衫。”

庄又问:“也不喜欢?”略微硬挺的布料和淡淡的樟木香都像主人。

吴霭太喜欢了,一瞬反而被加剧了难过,他抽了抽鼻子,说:“可我并不适合。”

多希望自己能高一些啊,肩宽一些,强壮一些,多希望每次见面的时候都能体面一些,多希望和这人对等,甚至年龄相仿,可以互送衣服,也可以互相照顾。

吴霭去脱那件衬衫,可一触上前襟就感觉有事情又要“终了”了。

他忍不住眼泪,心中的不忿、不得志、不情愿,都化作了口是心非和舍不得。

被偷了作品,背井离乡,留不住父亲,帮不了弟弟,但还是不习惯失去,还是想留在这里。

他怕弄脏了袖口,用手背擦眼睛,这时又听见庄安唤出声:“小吴霭。”

明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这样的境遇下,吴霭却五味杂陈,他不想被看见软弱,茫然无措地席地而坐。

“我不想庄这么叫我。”

他哽咽着,把头埋藏在了膝盖间。

椅子和橱柜碰撞出声,两秒后,头发被抚摸。

庄靠了过来,问:“哦?为什么?”吴霭摇头,心中的情绪太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解答。

“因为生我的气?”庄又问。

明明没去看他,可吴霭却能想象出浅瞳和唇角,明明那么温柔,自己刚才却惹他不高兴了。

“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他辩驳。

“为什么生自己的气?”庄也坐了下来,距离和他更加接近,伪装也好防护也好都被突破。

吴霭膝盖的裤子都湿了还止不住抽泣:“因为……因为我太弱了。”

庄:“是吗?”“我总是什么事都做不好,而且我不适合你的衬衫。”

吴霭从胳膊之上略抬起眼,告解:“我太难过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你想想再说。”

只露出了眼睛的一条缝,庄见了却伸出手指擦拭,吴霭想躲却被他另一只手锢住了,他藏不回去,挣扎了几下,反而像是猎物一样被擒获。

一手托住下巴,一手捏后颈,姿势很蹩脚,但却也有了依靠。

“我总是被欺负。”

他记不起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而此刻一眨眼睛,脸颊立马奔腾出两条激流。

庄哄似的:“小吴霭的脸又变红苹果了,是在因为被欺负难过?”“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很害怕。”

“害怕被欺负?”吴霭太无助,往地毯上倒,庄没制止,反而也被带着往下。

“我不怕被其他人欺负。”

情绪一经释放就收不住,他心有不甘,咬牙切齿:“我总会有办法的!”庄:“哦?那是在害怕什么?”不知不觉中,两人从对坐变成了对卧,吴霭被抚摸脸颊,忍不住靠更近,说:“我怕你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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