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骨日(9)

作者:人可木各

“前天我在教室外早读的时候高美妮给我封信。”

“说的什么。”我问。

“能说什么,无非情情爱爱,她说她短短两个月就爱上了我。”

我故作镇定,因为自从晁鸣上了高中,和他表白的姑娘真挺多的,但晁鸣眼高,都拒绝了,所以我认为这次他也不会答应。

“你怎么想的?”

“我没想好,”晁鸣说,“我压根就没想。”

高中我才知道,原来期末考试后老师不仅要给我们讲卷,还要留一周的时间给我们开一部分下学期的课程。我一边上课写寒假作业,一边时不时偷瞄晁鸣和高美妮。高美妮虽然收敛很多,不再挨着晁鸣叽里呱啦说话了,可仍旧会靠在后桌上含情脉脉地看晁鸣。

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个男的,我觉得我下午拉晁鸣去食堂吃饭的样子可真像个小人得志的婊子,我故意在高美妮耳边大声和晁鸣讲话,问他要不要吃了饭去洗澡。

也就因为我是个男的,高美妮从来没把我当回事,依旧用她那双超级大眼毫不遮掩地对晁鸣放电。

我不是正儿八经的本地人,户籍在上城旁边的小县城,亲妈死了后就跟姜为民搬到这里。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后妈许朵朵的,姜为民是我爸,恬不知耻地带着我入赘许朵朵家。

许朵朵前月怀孕了,我记得那天在饭桌上,她一反常态地给我盛稀饭夹菜。

“点点,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我不爱吃芹菜的,她偏给我夹一大筷。

“妹妹吧。”

“哦?”她往姜为民那边瞥了眼,“不喜欢弟弟啊。”

“也不能说不喜欢,只是觉得女孩更可爱。”我把许朵朵给我夹的芹菜拨到碗边,夹了口土豆丝。

许朵朵好轻蔑地“哼”了声,放下筷子,故意用手摸自己的肚皮,“阿姨有小宝宝了,是吧老姜?”

姜为民咽了口白酒,五官皱在一起点头。

“你爸说再要个儿子。”许朵朵意有所指,“儿子”那两个字说得很重。

我无意与她拌嘴,只得接她的话继续说:“弟弟也好,弟弟妹妹都好。”

不像高二高三,我们放假回家的时候年味还不浓,只是路边有些卖摔炮的。我平常不爱花钱,姜为民会非常不定期地给我些分分角角,我都攒着。那天回家我没忍住买了包摔炮,那一袋不多,我也省着玩。

许朵朵家在学校后面的家属院,我刚进楼道就听见姜为民和许朵朵在大声吵架,真他妈无语了,虽然我也很讨厌许朵朵,可为什么姜为民要在她还大着肚子的时候激怒她。外面太冷,我还是上四楼,蹲在家门口等他们吵完。

这期间我把生物寒假作业的尾巴写完了,正把练习册往书包里塞,屋子里传来重的摔门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背后的门被使劲推,推得我一下坐在到地上。

“下贱玩意儿。”许朵朵出门看见是我,在我面前吐了口口水。我相信如果不是她吵架吵得眼冒金星,她那口口水是要吐到我脸上的。

我刚要站起来,姜为民追了出来。他原本要把许朵朵喊回来,可好巧不巧,看到坐在地上的我。

我在他把我拎起来、丢在客厅地上之前还在为他想理由开脱:他是真生气、动怒了,老婆怀孕,他总不能打她。

“爸…”

我没说完,姜为民一脚踹在我小腹。剧痛瞬间蔓延,我蜷起身体,虾米一样护着自己的头和肚子。他骂我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清,男人女人的生殖器被他翻来覆去地歌颂,和他带着臭气的脚跺向我的后背。

疼痛钻心,我哭也哭不出来。姜为民掰开缩在一起的我就像掰开一只死了的贝壳,他拽上我的衣领,一拳打在我左眼眶。

时间在那时候过得很慢,装在我口袋里的摔炮被压响好几个。

他最后打累了,也可能心疼了吧。在他卸力的时候我拼尽全力从他的桎梏中逃出来,冲出家门时我还没忘记捡起我丢在门口的书包。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落下它,我刚刚把生物作业写完。

我全身上下窜着热辣的痛,连带我的心脏脑浆也点燃煮沸,我的外套被扯出棉花,邋遢挂在肩上,我却一点也不冷。一路狂奔到学校门口的桥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就当我坐在秋千上大口呼吸的时候,我看见左边一棵树后有个人。

虽然他背对着我,可我认识他背的那只书包。

晁鸣面前有个女孩,是高美妮,正在和他说着什么话。冷风刮得我脸生疼,我的眼睛无法离开他们一瞬。

高美妮踮起脚尖,吻上晁鸣。

很长时间我都无法描述那时候我的心情,妒火飞升,全身颤抖。我看她闭着眼,我看她如痴如醉,脑海里又闪现晁鸣带我上牙套那天的圆形灯,我想起插在操场上的标枪,想起那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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