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调+番外(2)
柳絮分外热衷刺绣,尤其是绣巾帕,不论在哪儿落脚,她的包裹里就那几件衣裳,随身的物件不多,但包袱里做巾帕的材料永远齐全,那是她的执著,带着她的期盼。
她的绣法自成一派,不仅仅是针线,还有一些像胭脂一样的颜料粉用不同的小盒子装好,长安见过她的手法,那些颜料粉和了水,用针沾了绣在帕子上,颜料会在帕上绽开,像浓墨滴进了水,又像花绽开的瞬间,在帕上晕出了各种形状,还不会褪色,是独一份的手艺,这手艺如今成了长安挥之不去的梦魇,有很长一段时间长安见柳絮拿起针线都会下意识地躲开几步远。
柳絮绣出来的花样带着鲜活,藏着巧妙的心思,叫人过目不忘,从前便有好些女子眼馋柳絮手里的丝帕,想出重金买下,但被拒绝了,长安确信,这些巾帕若拿出来售卖,定会被抢售一空,靠着这手艺母子俩也能过上比现在好一些的日子,但她从来不卖,长安知道,那些巾帕都是绣给同一个人的,一个没有回来的人。
小心地提着水桶进出里间,长安这会儿个头小,力气也小,提着装了半桶水的木桶晃晃悠悠地维持平衡,来来回回晃了十几趟才将沐桶的水装好,试好了水温之后出来唤人,柳絮听不见一般,坐了好一会儿,将手中的绣活儿绣完,打了结咬断了线尾,将巾帕妥帖地收进了包袱里,这才活过来一般慢悠悠地进了里间,不多时,里间传来了水声。
长安百无聊赖地坐到院子里,抬头数着星星,这是他一天中感觉最安宁的时刻,月亮真圆啊,长安感慨,头往后枕着支起的双臂靠在椅背上,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模样,晚风吹过带起一阵树叶的沙沙声,院中的少年吁出一口气,轻得像叹息。
第2章 长安
挥刀预警~
柳絮带着沐浴后的暖意沾着床的时候睡意很快就卷上来,她一向入睡得极快,加上睡得沉,待长安迅速沐完浴出来时,床上的人已经传出低沉的呼吸声,长安踱着步,轻快地窜到离床最远的角落里。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把两张椅子拼到一起,现在的身量这个长度将将够他躺着,腿放不下了没关系,可以蜷着睡,他如今已经很习惯了,等到了下个地方兴许就能有个正儿八经的床可以睡了,长安苦中作乐地想着,身子一翻便熟练地躺在椅子上试着入睡。
深夏夜里已然有凉意,长安睡得不太安稳,椅子上的小人翻来覆去几趟才总算攥着手里的外衣消停了一会儿,意识将将模糊陷入梦中时,突然被耳边的动静惊醒,长安的感觉如今磨炼得很是敏锐,这是柳絮犯病期间练出来的。
纵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转头的时候还是着实被柳絮吓一跳,女子披头散发,眼神涣散,入定一般地盯着长安,又像是盯着别的什么,这幅形容像只前来索命的女鬼,她身上的热意还没褪完,显然是刚刚从床上下来的,长安抱着侥幸试探着唤,语调轻柔,像是怕刺激了眼前的人,“娘亲,你找安儿,怎么了吗?”
他试图通过称呼提醒柳絮眼前的人是她的儿子,声音到最后甚至带了些颤抖,恐惧渐渐占据了他的眼睛,他还太小,太害怕了,他至今不知道该如何去很好地处理眼下这种情况。
柳絮有癔症,好几年了,最初并不经常犯,只是梦游,夜间醒来的时候会像今夜一样,站在床头不远处盯着长安,长安彼时还不甚懂,只觉得渗得慌,孩童的声音在颤抖间还带着奶气,天真地问,“娘亲,你睡不着吗?安儿给你哼歌好不好?”
那人却一动不动,直到长安觉得她是不是睁着眼睛站着也能睡着的时候,柳絮却笔直地倒在床上,隔天起来觉得头疼,仔细问几句似乎能记起来,不消片刻却又忘得干净,那时柳絮还有些积蓄,偶尔给长安一些零花,长安便去请了大夫到家中给柳絮看病,长安不懂癔症是什么病,却记得大夫离去前看他的眼神,像怜悯又像惋惜。
起初用药时柳絮还很配合,夸长安懂事体贴,慢慢地白日里入睡得时辰长了,小长安并不知晓,白天里他在学堂墙角外听学,真正意识到大夫神色中的意思是在夜晚,柳絮早早睡下,梦游的次数却增加了,还没等长安适应过来这种犯病的症状时,柳絮却开始念念有词,甚至开始动手打人,最开始是巴掌,慢慢袭来的还有不同程度的拳打脚踢。
长安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原本尚算温柔体贴的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拖着大大小小的瘀伤去找大夫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甚至还有指甲划出来的伤口,伤口不深,但渗出血点时看着仍然狰狞,那大夫大抵是实在可怜一个孩子这般折腾,后来不大收诊金,试探着问孩子父亲去哪儿了,长安沉默须臾,郑重地告诉大夫,我没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