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尼苏达悖论(14)
可他分明看到从驾驶座上贴过去的那个人影,他不知道是在帮忙系安全带,还是在接吻,再猜测下去,杭远就要疯了。
银灰色suv停在了一所小学门口,杭远也跟着停在附近,他像个跟踪狂,一路躲躲藏藏,视线时时追随着那个身影。
正是上学的时间,校门口都是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忽然,童乐心的衣摆被一个小女孩拽住了。
童乐心侧过脸,杭远连忙闪到一旁的树后,他听到,小女孩叫童乐心“童老师”,叫童乐心身边的那个男人“樊老师”,她一手牵着一个,蹦蹦跳跳地往学校里走,从背后看,像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杭远竟挑不出任何违和感。
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毫无预兆,雷声闷响,盖过尖锐的上课铃,万里晴空被无情劈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时,校门缓缓合上。
杭远站在冷清的校门口,忽然想起司哲告诉他的,高考那天下了雨,童乐心没有带伞,一直低头看他整理出来的知识点,跟宝贝似的护在怀里。
杭远以为,童乐心拒绝了司哲的伞,是因为他在等他。
那现在呢,已经有另一个人给他撑伞了吗?
“小伙子,你在等谁啊?”门卫大爷见杭远浑身湿透了,撑着伞走过去劝他,“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快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我在等……”杭远仰起头,嘴唇动了动,尝到雨水潮湿的味道,“在等我的公主。”
大爷以为这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有什么精神问题,这就不是他能管的闲事了,大爷摇了摇头,踱回了门卫室。
梧桐叶留不住狂妄的雨水,顺着叶片的脉络尽数往下掉,杭远站在原地,视线早已模糊,他在想,这场雨还要下多久,泡发六个夏天够不够,淹死一个杭远够不够,把他柜子里那些昂贵的裙子全部打上霉黑的印记,这样够不够。
原来,怎么也等不来它们的主人,那个长大以后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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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爱做绮丽的梦,而梦总有结束的时候。
高三年级在八月中旬开学,开学前一天,杭远抱着童乐心,在客厅的沙发上专心接吻,爱情电影放了一部又一部,没有人去注意。
就是在那一天晚上,杭志行发现了他的这对双胞胎儿子每日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着违背伦常的腌臜事,他把杭远叫到书房,却只是坐在大班椅上,背对着他抽烟。
杭远不记得自己在旁边站了多久,不记得父亲重复了多少次点烟的动作,到最后,杭志行只说了一句话:“别让我失望。”
这句话几乎时刻伴随着杭远成长的过程,像一场慢性的洗脑,意在将他变成傀儡。
只可惜这一次,他没能听进去。
杭远乖了十七年,迟来的叛逆野蛮生长,趁杭志行忙着扩张事业,无心从中抽身,杭远在五中附近租了房子,偷着给童乐心办了退宿,他实在担心童乐心在五中那样乱七八糟的环境里受欺负。
去见童乐心,他总是跑着的,校服外套脱下来,随便团一团塞进书包里,来不及的时候就搭在小臂上,他在初秋傍晚的凉风里跑得满头大汗,向着那个余温未尽的仲夏夜之梦。
一边平复呼吸一边输密码进门,杭远换上那双整整齐齐摆在玄关地毯上的拖鞋,图案是布朗熊,一看就是幼稚的情侣款,而另一双,小兔子的主人正坐在楼梯上背单词,杭远怀疑前一秒他还在靠着扶手昏昏欲睡,现在却像只支棱起飞机耳的乖巧小狗,两个台阶两个台阶那样地跳下来,扑进杭远怀里。
“阿远,你来啦。”
杭远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他在这样的年纪里,总有使不完的蛮力,在心上人面前拥有可以无限预支的愚勇,他问:“哥想我了吗?”
童乐心搂住他的脖子,点头,“想。”
杭远满意了,就着熊抱的姿势抱着童乐心上楼,上到一半忽然停下来,盯住童乐心的眼睛,说:“哥哥真的好漂亮。”
童乐心被这没头没尾的夸奖逗笑,他捧着杭远的脸,凑上去吻了吻嘴角,顺着脸颊一路吻到耳朵,顺势趴在肩膀上,用食指拨了拨杭远的耳垂,“可是我们两个长得一样啊,眼睛、鼻子、嘴巴,还有耳垂的形状,都是一样的,所以阿远是在自夸吗?”
杭远纠正他:“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杭远不让步,童乐心也不想就着这个问题跟他争来争去,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了,到了二层,他从杭远身上跳下来,去拿了练习册,让杭远给他讲题。
转到五中以后,童乐心更加担心赶不上杭远,怕高考会让他们分开,所以他要再努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