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番外(69)
“这东西的命运比我好得多,既然得着这样一个女人,又有无穷无尽的钱用,这是从哪里来的一步运气呢?”
黄昏悄悄地从地上升起来了,晚霞照耀了不多时候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湿云又补足了那个空处,天色依旧很消沉,那可怜的房子看见他的主人从床上立起来,变得心灰意懒地在走来走去,这正和平常一样不是快乐的样子。
现在于君达最有希望的一件事,就是快要吃晚饭,那钟大概快要鸣起来了。
在他这肚皮空着的时候,有一种声音来填补了这时间的空虚,一个校役踏着楼梯上来,破开这房里的黄昏的空气。
“君达先生,这一封信是你家里寄来的吧。”校役也藐视了小君达,把那封信往他的桌子上一丢,又踏着楼梯下去了。
这是他一个远房姑母写来的信。他很早就知道她要到这学校里来当舍监,现在已经从T地到他家里来了,写的这封信是叫小君达明天回家去,她急于要见见她的侄子。
这是无关重要的事,对于君达的心理上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不过他也乐意看见他的姑母,这姑母他从来没有见过,只从父亲的口里听见述说过。
等他看完这封信,那吃晚饭的钟声在那里悠悠地喊起来了。
第34章 未亡人(2)
二
电车从东边驶往西边去,君达坐在电车里。外面淫雨下得很是凄凉,A路一带立在道旁的树木被浸得湿漉漉的像褪了颜色的布,漆着柏油的马路上也浮上一层浅水,有些汽车要赶过电车去,发出幽凉而急促的喇叭声,把低洼处的水溅了起来。君达坐在车的一角上,并没有去注意那种天色,他的心里又有些快乐又有些忧愁混乱地扰乱着,他快乐的是即刻可以看见他的姑母,姑母之来虽则对于他没有什么好处,但他在这极平凡而烦闷的生活中是很欢喜去见一位从来没有见过的亲戚的。所忧愁的是他现在要去的地方是那历来使他心寒胆馁的穷苦的家庭,他不是不爱他的家,但一见到那种寒酸的景象他的心里就要难过,他敌不过那难过,常常想躲避开来。
车停在A路口。他跳了下去,一阵急雨下得很是慌急,他匆匆忙忙走到家里去。
姑母到他们家里来自然是一件值得闹热的事,当然不能和平时一样沉寂的,他刚走进大门,就听见好几个人的声音,内中有一派清越的妇人声音,他猜想这就是小姑母了。
他走到里面,房里早坐满了人,有许多亲戚都是来叙旧的,他的父亲母亲都在里面,大家都在谈着笑着,并且都在等着君达呢。
君达进来的时候,他起了一个念头,就是要看看他这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姑母是怎样一个人。他从前常听他父亲说他这远房的姑母是很好看,很能干的,昨天接到那封信的时候就想来试验父亲的话,当他进来的时候,他的眼光落在一个不认得的妇人的头上,那个妇人也在同一时间内把她的秀美的眼睛望着他——这就是小姑母了。
君达的眼睛里所看见的小姑母,她的年纪不十分轻也不十分老,她的身材不十分高也不十分矮,不十分胖也不十分瘦,她的眉毛长而细,眼睛很是明锐,鼻梁饱满,嘴巴玲珑,更有一团年轻时候剩下来的风韵藏在为人所指不出的地方。她的态度十分安闲,说话尤其流利,是个妇女队中立得出来的人,是个可敬可爱的小姑母。
君达认得他的小姑母了。他笑着说道:
“姑姑的运气真好,姑姑今天来,今天就下雨,姑姑把雨带得来了。”
“你们看!他还说我呢,自己淋得像只落水的雄鸡似的!……”
小姑母一面看着大家一面回报君达的取笑话。她很爽利,有点“女中丈夫”的样子一面说就一面笑将起来,这笑的声音很好听,不晓得生来就是这样的呢,还不晓得是由什么方法练习出来的。
小姑母一点也不拘束,和君达说不上几句话,就问起学校里的事情。她像一个女教育家一样,问学校里的设备如何?学风如何?校长的学问和态度如何?教员有多少?学生有多少?凡所应该问的都问。君达告诉她学校是私立的。设备虽然不齐全也还不差,学生也不少,不过校长的态度不大好,太吝啬,太刻薄,所以教员都不大负责任。凡是他所想说的都告诉了她。而且他自己在学校里所处的地位也告诉了她。
“那么学校里的报酬如何呢?”小姑母好像很关心她的侄子,一边问君达一边看看她的哥哥和嫂嫂。
君达的父亲一提起这件事来就升了火,“好大的数目,二十块大洋钱!”他显出看不起人的样子伸出两个指头来说——那两个指头已经被烟熏黄了——接着手指缩进了袖管,把袖管拂了一下,像拂去一个苍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