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里舟(24)
却惊觉手下滑腻异常,下面悠悠荡荡竟垂着一段粉红的肠肉,一下子心里大恸,哆哆嗦嗦地去捧那肠子,心口疼喘的厉害,一声嚎哭梗在喉眼里,吞了灯泡一样窒息着,却不敢在这时绝望。用尽气力强忍住眼睛里汹涌的泪意,郑小舟一脚踹开厕所门冲了出去。
迎面撞上一个人。喻微气喘吁吁地停住了,眼睛里划过一丝惊异,却很快镇定住了,直视郑小舟红通通的眼睛,道,“车在下面,去医院。”
郑小舟头一低,尽量稳地抱着他姐,快速下了楼。
喻微的车空间很宽敞,郑小舟抱着姐姐坐在真皮后座上,车里一股好闻的男香,盖住了扑鼻的排泄物气味。喻微车开得又稳又快,面不改色地贴着别人的车把手超车。
车尾气后一排车仓皇刹闸,开了窗张口欲骂,瞥见醒目的车牌又不约而同地卡了舌头,只怔怔地看这辆VA开头的黑色轿车,祈源这群人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就这一回能见着这么牛/逼的车牌,纷纷掏出手机要拍,那车却早已经消失了。
医院。
郑小舟低头凝视着病床上换好了病号服脸色苍白的姐姐,握得死紧的手不受控地发颤。喻微与医生交流了一会儿,进来握住了郑小舟的手,努力平息他的痉挛。
阴/道撕裂。
肛管直肠、部分乙状结肠脱出约八厘米。
咽部感染。
软组织重度挫伤。
大概率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白纸黑字,字字诛心。
郑小舟回想起几个月前姐姐的话。她那时笑得很温柔,眼睛晶亮亮的,语气无奈又疼宠。
-怎就那么娇气了,还要你这小孩来护着。
-马上高三了,大家忙着考试,哪有那么幼稚。
-当是小学初中呢,这样想人家。
郑霖音,你他妈什么事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吗?
就非这么一个人受着?从小到大。
挨了骂也不说,挨了打也不说,就生生挺着。
受这群畜生凌辱。
忙着考试?没这么幼稚?这样想人家?
他妈的现在倒好了,把人搞成这么一副模样,肠子都拖出来了,他姐那么面薄又自尊的人,咬碎牙齿和血吞的人,是想逼死她吗?
郑小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面对郑秀衣和郑树声。他的姐姐躺在病床上,面色比纸还要薄脆。
喻微看郑小舟眼白里的血丝蛛网一样愈来愈密,沉默了一会,接了个电话。
郑小舟听了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很有钱?”
喻微愣了愣。
郑小舟接着问,“你很厉害?”
喻微苦笑道,“小舟,你想说什么?”
郑小舟眼神有点空洞地转头看向他,“你想要我,对吗?”
喻微瞳孔微震,他平复了一会呼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郑小舟微微一笑,说道,“你要回去了,对吗?你想带我走。你想和我上床。你想让我,做你的情人。”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可以。喻老师。我说可以。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喻微看着郑小舟苍白冶艳的年轻面颊,他故作冷静的眼睛像那种闪耀的冰河,河床下三十三千米处,滚烫的岩浆寂静汹涌。
好孩子。喻微心里想着。
求求你,别用帮忙二字侮辱我对你的迷恋。我想跪下来亲吻你冰冷颤抖的脚踝。
好孩子。我稚嫩的,没有心的,普里阿普斯。
“好。”喻微强忍住自心脏喷涌而来强烈的震感,尽量让这个好字别那么神经质地发颤。
郑小舟没有看他一眼,向他伸手,“外套。”
喻微眼皮一动,这孩子才想起自己赤裸着上身,他把身上的休闲外套脱了递给他,郑小舟穿着有些大,披在身上迅速地下了楼。喻微对负责的医护嘱咐了两句,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高二(13)班。
此时晚自习已经上课,13班的看自习老师却没在。坐在第一排最右面的瘦小男生写完了一页化学卷子,正转头舒展自己的脖子,猛地看见前门窗户映着一张脸,准确地说是一角下颌。那个下颌的主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突然平下/身子来,毫无预警地露出一双狠厉泛红的眼睛,向他勾了勾手。
陈兴咽了咽口水,站起来出了教室。
“你姐姐……”
郑小舟不耐烦地打断他,递给他一个手机,上面是二十六格键盘。
“打字。你在厕所看到的,所有人。”
陈兴后脊划过两滴汗,他接过手机,手指努力地在屏幕上敲打,他低垂着眼,打到最后一个名字时顿了顿,按了删除键。
郑小舟温凉的声音响起来,“DNA比对报告出来之后,漏了一个,我来找你。”
陈兴一抖,边打字边带着哭腔说,“你别说出来是我……我帮了你!……我只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