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4)(70)
在弘冀发现我以后,若菱觉得,她的美梦都成了幻影。
她一次次地投入,却一次次地扑空。青芜和弘冀,都是因为我的存在而将她疏远。她不得不憎恨我。
所以,她虚构了柳员外,等我到了那处荒僻的宅子,她事先安置在大厅里的迷魂香便起了作用。我昏迷之后醒来,与青芜同在扬州县衙的大堂上。
他们给我的罪名是窝藏人犯,并与之私下会面无媒苟合。我冷冷地一句大人您别忘了我是个妓女,大人自己也是我们风月楼的常客,将公堂上的县官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以为拿出伪造的花笺,至少能说明我是被人诬陷,可花笺在最关键的时候不见了,当日递花笺给我的老鸨,也战战兢兢地说根本没有柳员外这回事。她被若菱收买,我棋差一招。
我和青芜被押进大牢,他将很快被处斩,我也不知自己会得到怎样的惩罚。我问过青芜,他说当日是若菱告诉他,一切已经布置妥当,他可以自南边的城门出逃,殊不知,若菱半途被人掳劫,他跟着匪人追踪到一处偏僻的宅院,却看见我昏倒在地。最后,依然是那迷魂香,他不省人事。
夜半,青芜被带出县衙的大牢,我不知道以后还发生了什么,直到弘冀表露了身份命令县官将我赦免,我仍然没有再见到青芜。
弘冀要带我回宫。在风月楼,我看见了黯然失色的若菱。她将她所做的一切毫无隐瞒地告诉我,她说:“你赢了。”
“若菱,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让弘冀替你赎身。”
“离开了,我无依无靠又能去哪里?这都是天意,都是命。”她的眼神凄迷而绝望,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那情景,我想我终生都不会忘。
扬州的事情便这样结束了。
我回到金陵的皇城。没有什么人知道。弘冀给了我新的身份,她的近身侍女,他教我在外要低着头,不能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举动,而事实上,我成天都在太子的东宫,不曾外出半步。
在东宫要藏一个人很容易,因为这个太子是那样的不可一世。
我问弘冀:“你为何会到扬州?”他用叹息的语调反问我:“妤,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你?”我告诉他,女子生性多疑。
他说:“我到扬州是为了追查一个人的下落。”
我说:“是谁?”
他说:“袁从范。”
我说:“不过是一个钦犯,要你亲自出马?”
他说:“你想说,既然我亲自出马,事情一定不是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
我说:“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有隐瞒。”
他说:“是我收买了袁从范,对三皇叔下毒。”
我说:“所以你要杀他灭口,以绝后患?”
他说:“是的,我一时大意,才让他逃脱。”
我说:“那你在扬州可有找到他?”
他说:“原本找到了,却被人救走。”
我说:“阮集安和单青芜都跟这件事情有关?”
他说:“不错,阮集安是李徽古的门生,在朝为官时,与袁从范有很深的交情。袁从范本来是想找他帮忙,阮集安却为了邀功,将他的行踪密报了朝廷。”
我说:“那单青芜呢?”
他说:“那不过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书呆子,当袁从范知道阮集安出卖了他,他便正好利用单青芜的弱点,令他误杀了阮集安。”
我说:“你最后还是没有找到袁从范?”
他说:“不,他一直躲在扬州城外的大觉寺。”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说:“单青芜告诉我的?”
我说:“那天晚上,派人将他带出大牢的,是你?”
他说:“是的。所以他被我逼问,不得不说出袁从范的藏身之所。”
我说:“不可能,青芜既然救了他,无论他是否清楚袁从范的所作所为,他起码不会像他表兄一样再次出卖他。”
他说:“因为我告诉单青芜,可以用一个钦犯,来交换一个窝藏逃犯之人的性命。”
这一问一答,我的语速不断地加快,到这里,却戛然而止,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头。良久,听到弘冀不无嘲讽的声音:“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呢喃:“原来我的性命,竟是青芜放弃了他做人的原则,交换得来。他当时一定很难过。”
我没有再问弘冀是怎样处置他,我想我如果知道他死了,我会很难过,但活着对他而言,也未必好过。既然生死都不是开心的事情,倒不如留一片空白,让我记得他曾经殷切而真挚的模样,他问我,是否愿意随他走。
扬州的事情,到这里才是真的结束了。
江南的冬天近了,金陵城略显凋敝。我在东宫不断地穿行,企图寻找我丢在这里的残缺的记忆。可是,我脑子里所记得的,除了扬州,便只有弘冀硬生生塞给我的那些旧事。它们虽然在我的身体里畅通无阻,但始终不能与我的血脉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