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4)(49)
啪!陆蔓紫的一记耳光重重落在我的左脸:“小妖精,我最讨厌人家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
“我会记住这一巴掌的。”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推开她跑下楼去。可是记住这一巴掌又能怎样呢,一个戏子能给一个千金小姐什么颜色?
这天我没有去戏园唱戏,就在大街上从黄昏走到黑夜,行人已经寥寥,连黄包车夫也少得可怜,而且多半是蹲在暗黑的角落里抽着旱烟。
毫无预兆,我又一次走到了墨轩斋的门口。在街上就可以看见洛徽语住的那间屋,里面漆黑一片,想必他此刻应该是在福苑,高床软枕吧。
我刚要转身离开却不小心撞上一个人,那人叫我林小姐,我听出是洛徽语的声音,猛抬头就看他喜出望外地站在我面前。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回家?”
“我这就回去。”
“蔓紫今天去找你了?”他问我。
我望着他,忽然间极怨恨地说:“你既然知道,也任凭她那样无理取闹?”
“对不起,我会告诉蔓紫,不会有下次了。”
“怎么告诉?你若再和她提,岂不此地无银?”
他无言以对。
“请你以后不要来看戏,更不要接近我,好吗?”我的语气,有哀求,更多嘲讽。
他依旧无言。
我转身要走,他也不拦我,空气在那一刻沉闷得要令人发疯。
走了两步我忽然停下,很平静地,问:“你为什么每天都来听戏?”
“我……”他有些迟疑,久久没有说第二个字。我抱着心死的错觉,继续走。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在背后喊我:“絮依,絮依。”我停下,也不转身看他:“还有什么吗?
”我的语气有些冷,还有些麻木,和跌进深谷的失落,不知道为什么。
“我第一次听你唱戏,就知道你是和我一样的。我说我宁愿做一个和你一样的戏子,是因为想湮没我们之间身份的疏离。”
他终究还是又沉默下去。这句话也许就是他的底线,戏如果能够继续,说不定会有感人肺腑的对白。可我们修炼了这么久,一切,仍在那千回百转的夜晚,灰飞烟灭。世间所有,能善始善终的,永远不是爱情。太脆弱,就往往一拍两散。
4
第二年春天,上海和我都很平常。洛徽语没有再来听戏,我常在寂寞的时候,想这个曾经宣称自己寂寞的男人,想他在寂寞的背后,能给我怎样的温柔。
但我仍然觉得可笑,洛徽语从来就没有对我流露半点爱意,只有暧昧,在我的记忆中大片留空。我又凭什么去挂念去猜忌去责备,去由爱生怨呢。
春末的时候洛徽语和陆蔓紫的婚事变得街知巷闻,墨轩斋也在那个时候改成了一家当铺,换了主人。除了福苑,除了那三声意外的掌声,洛徽语留给我的,已经所剩无几。
我有些恍惚,悲也不是喜也不是。还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这样一件喜庆的事情,我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那场意外叫车祸,死的时候我有不断流血的双腿,就这样渐渐失去知觉。
但我仍然有意识,几天,或者几个小时以后,我鹤立鸡群,脱离了凡尘。主人告诉我,我没有死,永远不会死,我从此是妖精。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问她:“你是谁,为什么我要是妖精,为什么我不可以死?”
她用带笑的语气跟我说:“你叫我主人吧。”除了从声音判断她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我甚至看不清她的脸。可这些在我忽然的死亡面前都显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没有预兆地离开,连洛徽语究竟有没有爱过我,我都没来得及问个清楚。
主人看我沉默,又说话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记住,你是妖精,妖精可以做常人无法做的事。别担心,我会帮你。”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周围的一切就起了海枯石烂的变化。
5
“少奶奶,少爷来了。”丫鬟打着团扇,在我耳边低语。惊疑未定,我此刻已是临一池清风,荷叶渐绿,到了快要怒放的年岁了。
我转头看丫鬟泛红的脸,迟疑着问:“你是在跟我说话?”
丫鬟掩嘴轻轻笑了:“在这儿除了您,难不成还有第二个少奶奶?”
我的糊涂里更添了七分不安。接着,远处的人已经走近我身边,他喊,蔓紫,蔓紫。我看见,去年冬天,我最眷恋的颜,就这样掩饰不住地露在我的面前。
“洛徽语?洛少爷?”我悬着的心差点没有从半空掉下来摔死。
“怎么还叫我洛少爷?蔓紫,你难道忘了,咱们已经成亲。”
蔓紫?成亲?我的脑袋顿了一下,想起我成妖精之前街知巷闻的伤,有一段日子了,这段日子足以让陆蔓紫与他洛徽语比翼连理。可我又怎么会在这里?洛徽语口口声声的蔓紫,怎会是我林絮依,听着,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