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4)(15)
现在,我坐在一家咖啡屋的角落,靠窗,捧着一杯不加糖的咖啡,那苦味一直流进心底,但好歹我都乐意。从窗户往外面看,街道上有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表情各异。每次这个时候我都会想,他们是不是都在思考同一件事情呢?比如工作或者爱情。
然后我就从咖啡的热气里看到了苏子言,略长的头发,宽大的衣衫,站在对街的速食店门口。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或者从哪里来,只是无意间瞥见,瞥见他干净的脸上一层阴霾。本来我觉得这样时髦的装扮,应该是属于一个有着冷漠或者傲然眼神的男子,甚至还那么一点点的愤世嫉俗。可是那个苏子言偏偏一脸沮丧,还被我窥视得一清二楚。我觉得他的眼神在不断流露一些细节,比如难过或者心伤。
瞬息沉默。
我后悔为什么当初陈誉离开的时候我不能脆弱一点悲哀一点,而只是坐在沙发上看他决绝的背影,面无表情。如果可以把眉头皱了把眼泪流了,也许那些回忆连同我一心一意的爱情就从此被埋葬。可现在,我跌进一种感觉,变得恍惚,且迷惘。
原来,流露也是好的。
苏子言的手抓着一个女子的胳膊,那女子杏眼桃腮,很尖锐的模样,最扎眼的还是她一头如瀑布般的黑发,袅袅娜娜垂下来,一直到背心。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那一刻世界很安静,只觉得街道上的嘈杂都与他们无关。
我看见男人微蹙的眉女子紧咬的唇,似乎有谁想放弃什么而谁又在挽留什么。但对这样纠缠的男人我素来有些鄙夷,觉得倘男人对爱情还不及女人的豁达,那必定太过优柔寡断。
觉得无趣,便不再看他们。只是怔怔盯着咖啡里腾起的烟丝出神。可惜那白烟缭缭绕绕,还是纠缠。难道这世上就不能没有纠缠?我叹息。
再抬头的时候苏子言已经坐到了我对面的餐桌前,一语不发,刚才身边那个女孩也不知所踪。我没有看到最终分别的那一刻是否悲壮,只是忽然错觉,世界最遥远的角落,有只风筝断了线,渐渐飞离地平线,渐渐消失不见。
可是,一切与我何干。
苏子言一直埋头,沉默,沉默得以至于连那个闲得发慌的侍应生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看他这样被冷落无人问津,我竟然产生一丝怜悯。
“服务生,”我向着柜台打一手势:“请你帮对面那位先生拿一杯咖啡好吗?”
那服务生一脸为难的样子望了望柜台里不问世事的老板,动作很是迟疑。
苏子言听见我的话,看我,很长很长的一眼,又转头看看窗,城市清晰如画。我想他肯定知道我见证了他从失意到孤独的过程,通常这样的情形他接下来应该表示出尴尬,可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我什么也不想喝。”又垂头。
这个不识抬举的男人!我在心里骂着。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还是回头了,在离开咖啡屋的最后一刻,对他说,喝点咖啡暖暖胃,心也不会那么冷的。
第二次看见苏子言,还是在那间咖啡屋,还是感叹世界真渺小。
我路过,看见苏子言像被人扔粽子一样,从咖啡屋里头跌跌撞撞地落出来,坐在地上。也不管周围行人异样的眼光,他就这么咬牙切齿地爬起来站着,听那中年发福的老板念咒语似的呵斥他:“苏子言,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我滚,以后别再缠着我妹妹。”
也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这个男子姓苏,名子言,有琼瑶小说男主角的味道。
苏子言很颓丧,我终于明白他原来是和这老板认识的,且这老板对他很恶劣,便难怪那天那个服务生一脸为难了。
行人都没有做太久的停留,胖老板也不再搭理他,苏子言在街边站着,失魂落魄。背景浮华,落寞更加,我看到一种伤痛,像焰火灼得人眼花,又像爱情其毒无比,沸腾着,弥漫着,腐得人心已经溃烂,却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甘之如饴。
走过咖啡屋,我不禁回头,苏子言还是苏子言,漠然隐忍,那么束手无策。沉默的背后不知道有怎样的倔强。
等我走到工作的酒吧,依旧是很迟了,霓虹灯暗下来人头攒动。
老板似乎很早便在那里,他走过来叫住我,说:“梳然,你可不可以唱得再热烈些,能不能不温柔?”
我笑,点头,意思是我会尝试。我是一个温柔且迁就的女子。来到酒吧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执迷地唱,偏好一身华服在低调的灯光下旖旎的模样。我喜欢自己写词,爱或者分开,仿佛老生常谈。唱歌的时候总觉得木地板与酒精产生了一种时光腐烂的味道,那味道与我的声音纠结,虚无飘渺。迷恋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