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者(121)

作者:辛夷坞

“你他妈的放屁!有种你在七哥面前横呀!在他面前你只会猛摇尾巴,哈巴疯狗一条!”阿照吐字不清地回骂道。
傅至时的脚下更为用力,“傅七有什么了不起,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属于他的一切原本统统都应该是我的!地位、女人……都是他从我这里夺走的!我知道他不把我放在眼里,还存心保住久安堂来恶心我。总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他也跪在我的面前,把属于我的东西全都还给我。你等着瞧!”
踩在脸上的脚松开了,更多的脚继续朝阿照身上招呼。疼痛让他将身体蜷做了一团,可是再难受的时候,他的骂声也没有停过。
“这小子还挺硬气。”又是一脚重重踢在他的背上,阿照嘴里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
傅至时终于出言制止,“够了,给他点颜色看看就行,别闹出人命。苏光照,我也为你做了件好事,光这样也够你躺一阵子,这下你就有理由不去参加傅七的订婚礼,也用不着看你上过的妞戴上别人的戒指。”
傅至时笑着走开,还不忘扔下一句,“也说不清是谁给谁戴的绿帽子。只是可惜了方灯。”
阿照用尚能动弹的那只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他该打给谁?连崔敏行这个时候也不可能过来帮他一把。他咬紧牙关,再一次捡起脚边的木板,将身体支撑起来,拖着脚几步冲上前,用尽全力将板子砸向了傅至时的后脑勺。
傅至时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全是惊讶,然后一句话来不及说就软倒在地,暗红色的血从他脑后静静淌出。他身边的人也急了眼,用力来夺阿照手里的凶器。阿照虎口有伤,一下拿捏不稳,木板被人从手里抽走,然后他也吃到了头颈处的重重一击。
那些人没料到这些变故,都慌了神,扔下木板就作鸟兽散去。阿照已经站不直了,周遭的一切都是血红色的,他像无头苍蝇在原地转了两圈,听到几声轰鸣,勉强仰起头,淌着血的天幕炸开了绚丽的花朵。
明子最喜欢放烟花了,如果她看到,一定会高兴得又跳又叫。阿照残存的意识模模糊糊地想起,明天就是元旦,也是明子和七哥订婚的好日子。到时候应该会燃放更多的烟花,可惜他从来没有和她一起看过。
阿照仰倒在地,手机响了,他想去接,手却软绵绵地使不上一点力。他的指尖碰到了口袋里的另一个东西,太好了,它还在。那是他刚编的糙蜻蜓,无依无靠的童年,这样的糙蜻蜓是他仅有的玩具和慰藉,后来,这慰藉又成了他对姐姐和七哥的依赖。他什么都给不了明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有这只糙蜻蜓,他的孩子会喜欢吗?
烟火就在他视线上方,仿佛为他而燃放。如果他还能站起来看见明子,会对她说什么?他会要她亲口承认,孩子是他的。要是还有可能,要是他还能站起来,他愿意带着她和孩子走,这样,他又有家了。
可是这些想象都太远太远,远得仿佛天上的烟火。触手可及的反而是傅至时的身躯,他倒在地上像条死狗。
我还没有输!这是阿照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渡轮上的明子也看到了这场美丽的烟火,可她无心细赏。她的身形还没变,但是肚子里的宝宝仿佛已经会悄悄地吐泡泡,像条快乐的小鱼。她发过誓不会让阿照知道孩子的存在,这辈子她和宝宝都不会再和他扯上关系,然而当她收到他的短信,犹豫了一整晚,到最后,她还是想见他一面。她只想最后一次听听,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阿照到底是没有耐心,等她赶到火锅店,已是人去店空。明子对自己说,一开始她就没什么期待,现在何必失望?她坐最后一班渡轮离开了瓜荫洲,明天再登上小岛,她将会站在焕然一新的傅家园里,当着父母亲朋的面成为傅镜殊的未婚妻。
迎新的烟火美好得就像流星,绚烂地绽放,怀着火热的心呼啸着奔向它渴望的终点,等它终于到达地面,已丧失了所有的热度,化作冷石与飞灰。
岸上隐约传来救护车尖锐的鸣笛,不知是赶往何方。它是否能赶得及在最后一刻救下垂死的人?世间事,太多如同行百步溃于九十,救人的心是如此,爱人的心也一样。
燃放烟花的地方大概是在中心广场,等她赶过去,会不会只看到满地烧尽的碎片?明子莫名地想起了小时候,父亲为了让她和叔伯家的孩子多了解传统古典文学,特意从台大请来讲师给他们讲解四大名著。她最感兴趣的是老师解说《红楼梦》里的灯谜,里面就有一句是关于爆竹的——回首相看已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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