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者(120)
作者:辛夷坞
他没有家了。
而在此同时,濒临疯狂边缘的方灯给他带来了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明子肚子里有可能怀着他的孩子。
阿照有生以来的记忆是从孤儿院开始的,世界上的孤儿不止他一个,但七哥、姐姐和院里的其他伙伴,大部分人至少见过他们的父母一面,唯独阿照没有。他在一个冬夜被扔在孤儿院的大门口,被发现时只剩一口气在,他从未与世上任何一个血亲打过照面,只能把唯一给过他温情的方灯和傅镜殊当做了生命中的至亲。
一个小生命,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液,长得或许还有他的影子,这会是怎样奇妙的存在!
阿照去找明子,她不肯见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也没有人接。阿照只得给她留了条信息。他不敢打扰明子和七哥的好事,只是想亲耳从明子那里证实,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如果是,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死也值得!
在那条信息里,他约了明子去他们曾去过的那家火锅店见面。他点了一桌的东西,一直等到天黑,夜深。如他意料之中那样,明子并没有来。火锅蒸腾的热气里,只有他茫然而孤独的脸。
火锅店打烊之前,阿照心灰意冷地离开,没想到在渡口附近与刚上岛的傅至时狭路相逢。这时的阿照无心与傅至时纠缠,两人擦肩而过时,他仿佛看到了对方脸上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笑意。是了,这王八蛋曾经把他和明子的事捅到七哥那里,心里一定也知道些什么,他在讽刺他的窝囊和无能!
傅至时有什么资格笑话他?
阿照原本就郁结在心中的烦闷化作了重重吐在傅至时脚边的一口唾沫。
“哈巴狗!”他轻狂地从牙fèng里挤出三个字。
傅至时身边是他妆容精致的妻子,看来是下班后两人回岛上看望父母。那口唾沫差一点溅上了傅至时一尘不染的皮鞋,他面色一寒,身边的女人迅速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盯着阿照的眼神像是要从阿照身上剜下一块ròu来,但到底没有在人来人往的渡口和阿照计较,冷冷地错身走开。
阿照回头,看到傅至时走远之后用力甩开了妻子的手。
“狗就是狗,一辈子都要夹着尾巴。”阿照心里暗想道。这样的不战而胜给了他几许快慰,但远远不够。
回到市里,郁郁寡欢的阿照去找崔敏行喝酒,没想到那老东西居然不在。换做平时,崔敏行即使有事,手下的人通报一声,他也会屁颠屁颠地赶来拍马屁。看来姓崔的也听到了风声,知道阿照现在闯了祸,傅镜殊正是恼他的时候,所以也看风使舵地远着他,趁机避避风头。阿照气得牙痒痒,都是帮小人!要不是崔敏行在旁煽风点火,他那天未必会回头去找陆一算账,这才闯下了大祸。
阿照原已下定决心要把酒戒掉,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大家都冲着他来吧,所有的人都恨他也无所谓!他在崔敏行的场子里叫了一堆酒,自己独自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摆摆走出去的时候,崔敏行的人居然追出去让他买单。
阿照把钱狠狠地砸在对方的脸上,大吼着“滚!”
那人听话地滚了,阿照站在夜深的街头,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他吐了一阵,走走停停,又到了方灯最喜欢的那家粥店。明知道姐姐再也不会喝他买的粥了,到了这里,阿照还是习惯性地进去买了碗鸡粥,让老板给他打包,好像这样,家里就会有个等着夜宵的人,他也才有了归处。
拎着粥,还没走出多远,阿照忽然被一股力道拽进了没有路灯的小巷,还来不及回过神,好几双拳头和几条腿纷纷朝他身上招呼过来,他一下子被打蒙了,趴在脏污的路面上动弹不得。
对方见他无力还手,教训够了就扬长而去。阿照哪肯吃这暗亏,吃力地爬起来,吐了口血沫,在四下转了几圈,找到一块废弃在路边的木板就追了过去。
到了光线充足的地方,他才发现对方有五六个人,他手里的板子只砸倒其中一个,另外几人又迅速地把他打翻。这一次对方下手更狠了,阿照咽下了自己脱落的一颗槽牙,嘴里仍不服软,把所有他知道的恶毒的话都骂了一遍。
没等他骂完,一只脚踩在了他贴地的脸上,将他五官都碾得变了形状。那只脚上的鞋子一看即知价值不菲,干净得不染纤尘。
他早该想到的,夹着尾巴的狗最爱在暗处咬人一口。
“小杂种,我忍着你,你还以为我怕你不成。”傅至时的唾液吐得斯文,但正中阿照的脸部,“你以为现在还有傅七罩着?想都别想!你搞得方灯半死不活,又上了他要娶的妞,以傅七的为人,他没把你弄死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