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光实色(43)
「怎不恼了?」
「焚琴煮鹤之事,怎可为之?」
「既是如此,同赏今年新茶可好?」
「既然如此,便休言语,速速行。」
便听到清朗的笑声传来。
到了书斋,皇帝发现此地无人侍候,又发现几案上已摆好了茶具,一旁谢默挽袖,一手从银笼里取了块茶饼放入碟子,一手持碾轮一边,不由打趣。
「谢卿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偷偷摸摸亲手制茶汤,莫非有求于朕?」
得了便宜还卖乖。谢默凝视茶碾,不想理睬,听到皇帝见他沉默越说越不象话,思及管家对自己所言,心里有了主张,于是抬头道:「陛下可会答应?」
一愣,皇帝没想到他居然真有求于己,狐疑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看,谢默神色宁静,任他看。平常易见颜飞霞彩此时片红不见,不寻常。皇帝一惊,越发谨慎。再看发现谢默比半月前瘦了,皱眉欲问,谢默忽然对他笑笑,复道:「陛下可会答应?」
到底为何事清减?皇帝思索着。不经意顺着他的话应道:「小事罢了,当然会准。」突然警醒,带几分算计,哼道:「先说何事朕再决定。」
谢默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皇帝不禁脸红起来,瞪去,那人便低了头,边继续碾茶,边道;「饶了臣的门子吧!趋炎附势,也是人之常理。」
一听这话,皇帝怒道:「不长眼的门子怎可饶。念在你的份上,便宜了他,拖下去打了便算。」恼怒下声如宏钟,皇帝说完又觉得不妥,偷醒斜看,那人不语。天子索茶,谢默手指风炉上煨火水釜。道:「只有水,要否?」皇帝想了想,道:「罢了,朕……我等茶。你煎的茶,我还没有喝过,倒要试试。」
点头,谢默取过茶罗子筛茶。等水沸的空隙,侧头道:「要打?」皇帝紧着点点头,不说话。谢默低头,斟酌半晌道:「冒犯宅家乃属大不敬,不赦之罪,当秋决。」
皇帝立时皱眉,说:「这不成,朕乃微行。不知者不罪,量刑过重了。」说着,省起那人是故意套话。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道:「好吧好吧,不知者不罪,不杀也不打,这下该给朕斟茶了吧!」
谢默神色怡然。微笑道;「自然。」
终究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皇帝见釜中水泡稍起,谢默专心看水,起身走至书案旁。见地上纸轴堆叠,数量之多连他亦要摇头,翻了翻,一半写了,一半空白。案上砚中墨未干,还有一卷写了一半的洛神赋。皇帝终于知道他为何瘦了,挑眉问:「近日你就以此为消遣?」
懒洋洋扫了眼书案,谢默郁郁寡欢:「皆是人情往来之累。」
闭门谢客尚不得安宁,可怜。皇帝叹了口气,安慰道:「等入秋去东都就食,到时好好玩两天。」
本是一番好意,谢默却奇道:「为何去东都就食?去岁腊雪多,今年开春雪少。该是丰年,况且也不是举子应试的年份,米糙不至于匮乏。」
一时忘了他当过县令,又在代州一年,熟悉农事,借口选得差了。皇帝瞪着谢默说不出话,怎么能说其实是想带他去东都散心。
一年前的京城发生过太多伤心事。他不希望谢默想起来,独自一人伤怀忍耐。
只是这话只能自知,说不得,也不知该如何搪塞。
谢默想不明白就食的理由,追问之下皇帝无法招架,见书案上的瓷盘中有个胡饼,还冒着些微热气,抓起咬了口便说好吃,问怎么个做法。谢默答说阿兄送来,不知出处,又持续问为何就食,京城供给如何……
皇帝郁闷的咬了一大口饼,尝不出滋味,为什么为什么君阳就不能忘记他方才说的话,转移话题失败,对着谢默神采奕奕的双眸,帝子终于沉痛的做了决定。
他又狠狠咬了一口饼,道:「这饼好吃,朕带回宫去,明日你带几个给朕。记得,要亲手买。」
言罢托辞遁走。
谢默莫名其妙,送走圣驾,回到屋中,看看空空如也的饼盘,又看看釜中此时三沸的水,自言自语,「连下茶也等不得,还记得带饼回去,当真如此美味?」
到底是何美昧?
他很好奇。
「明日请阿兄再送个来好了。」
一个人饮茶,慢酌两杯后,谢默想。
隔日大朝会,街鼓方响,坊门刚开。郑雍一早来接谢默。
只有同去,才能确保阿弟不至于刚回来就因迟至被御史参扣俸禄。想着过往表弟辉煌事迹,郑雍不住摇头。
速行至寝居,谢默好睡。郑雍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表弟从床上抓起,命人与他着衣,叮咛再三朝参不可晚。谢默迷迷糊糊揉揉眼,尽管睡意深浓,也未忘反驳:「大朝会我记得,阿兄不必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