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67)
正是半寐的关头,他忽然感到右手被搬动了一下。
他那只裹了纱布的右手原本自然而然地亘在两人之间的椅面上,少荆河挪动了下身体就碰上了,这才留意到。怕被自己待会儿不小心坐到,他把那手拿了起来。
原本想放到梁袈言自己的腿上去,可这车开得也不特别稳当,怕呆会儿又给晃掉下来。想了想,他干脆往梁袈言那边挪了挪,把那手继续放自己手里,在椅面上托着。
这手虽然伤得不算太重,但毕竟还没全好,再碰了压了总是麻烦。
就少荆河摆弄他手这会儿,梁袈言的睡意一下又没了。他清晰地感觉到少荆河拿起他的手,想摆过来,但犹豫了一下,显然是为了保险起见,最后还是托在了手里。
连手也要给人添麻烦。
梁袈言暗叹一声,羞愧到最后,反而干脆决定明天也别解释了,还是就让少荆河以为他彻底醉了吧。否则不光两人都会尴尬,人家说不定还以为他是想借机占人便宜。
梁袈言努力催眠自己,反正也动不了,不然就真睡过去算了。真睡着了就不用面对如此难堪的自己了。
然而越是这样,人反而越清醒。
忽然车身一个剧烈的晃动又一个急刹!
司机用方言骂了一声什么,一开门下了车。
就在这个猛烈的晃动中,车里的人全是一个姿势,被猛地向上抛起,又重重地跌下。
少荆河一下收拢手指,抓紧了梁袈言的手。下一秒人落回椅子上,梁袈言不受控制的脑袋直接在椅背上嗑出了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啊!”
少荆河压下惊疑,赶紧先探身过去查看他:“教授!”
梁袈言是真疼,也是受了惊吓,又疼又吓之下,自然也就本能地痛呼一声。
结果他发现,脑袋被这么一敲,反而不再那么晕乎,而出了那声,舌头似乎也能说两个字了。
连眼皮也能掀开了些。让他半饧着眼,正好撞上少荆河探身来看。
车子能撞上东西,本就是因为走到了个光线较暗的路段,所以此时车厢里只有后方远处路灯递来的些许微光,少荆河面光,梁袈言背光--还耷了一半眼皮。
所以少荆河看他,只看得到轮廓,看不清细节,以为他还迷着,跟上次一样。
而梁袈言虽然眼皮只掀了一小半,可少荆河凑过来,两人距离近,少荆河那张总是很严肃认真的脸一下晃进他眼睛里。没有面无表情,没有感觉麻烦,那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安。
就这一下,梁袈言忽然鼻尖一酸,心里有个地方塌陷了。
说“晃”是因为时间真的很短。端详片刻,少荆河看不出个所以然,便立刻又直起身,单腿跪在椅子上,头抵着车顶探过身去,伸手到后面小心地托起他的后脑。
他的衬衣带着体温,碰触着梁袈言的脸,一点只属于他的特殊的气味在梁袈言鼻端萦绕。
但他只把手指插进梁袈言的头发里,贴着头皮用掌心轻轻抚了一遍,没摸到明显的异样,很快就抽回了手。
只有那手掌的触觉、衣服的气味和蒸腾的体温还留在梁袈言的皮肤上,让梁袈言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第33章第33章
少荆河收回手,保持单腿跪在椅子上的姿势从后车窗看出去,正好看到司机往回走。
他再次从座椅上横过梁袈言身前,在他的那侧门边找到了安全带,拉过来给他扣好。然后自己才回身坐好,尽量坐得和梁袈言挨在一起,也找到自己那边的安全带拉过来扣好。最后伸手绕过肩膀把人揽住,如此这般,梁袈言便牢牢地固定在了他可控的范围里。
这时司机骂骂咧咧地也回了车上。
“师傅,怎么回事?”少荆河问。
他声音变得很沉,沉得像一面音色雄浑的牛皮鼓敲响在狭小的车厢里。声波在空气中振荡,就像在一阵飓风在梁袈言耳畔刮过,竟刮得他后背滚过一波又一波的颤栗。
梁袈言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低沉轰鸣的几乎就像空袭来临前拉响的警报,莫名地就让人有些胆寒。
司机本来还在自己骂个不休,听到他问话就从观后镜瞟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肌肉紧绷,线条和目光全都冷硬得扎人,顿时也不骂了,沉默了片刻才悻悻地说:
“妈的这些砂石车,车斗也不关好,掉出那么大块石头在路上,害我差点翻车!幸好我方向盘把得稳!”
其实少荆河刚才从后车窗望出去一眼就瞧见了路边那块被碾出了不少碎块。但剩下的依然是有足球大小,上尖下宽不规则的一块岩石。司机没夸张,碰到这么大块石头一个不好确实极有可能造成翻车。